“哎,奴婢一会儿就去讨些药膏涂一下。”
日影当空,烈日再耀眼,也敌不过冬日亘古不变的寒冷。哪怕没有寒风萧瑟而过,却也足以让人裹紧衣衫。
因为外面就是喧闹街市,加上俩人腹中空空,有意简单吃些东西,所以就并未乘坐马车。
其实冬日时候,如同现在这般艳阳绚烂的日子当真是少之又少。不过时值腊月,眼看就要靠近年关了,所以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喧闹中倒是少了几分冬日的萧瑟。
许楚跟萧清朗回到衙门不久,就见黄县令带着一干衙差形容狼狈的回来了,那身上脸上纵然没带伤,却也是灰不拉几的。
“锦银坊如何?”萧清朗跟许楚对视一眼问道。
“别提了,也不知是哪个缺魂的把引火柴扔到了熔炉边上,那火星子一蹦跳直接就把打首饰的屋子给烧着了。也亏得前几日下了一场雪,加上附近商铺都怕受到牵连忙着救火,不然怕真得出大事儿。”
这要是碰上平时天干物燥的时候,别说救火了,怕是那半条街都得烧个精光,街上的人也得死伤无数。
“说来也奇了怪了,本官责问了铺子里的伙计跟掌柜的,竟然没一个承认放过柴火了。这不,本官一下全都将人押去大牢了。不揪出那个糊涂蛋了,本官心里就舒坦不了。”黄县令一想到自个刚刚树立的破案小能手的名声跟形象,许是会被那个缺心眼一把柴火给毁了,那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说了会话,他才抹了一把额头,抖了抖身子,还是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难受。不过想起回来时候身边捕快的回禀,他还是犹豫着问道:“本官听说你们把于老板抓住了,他还认了杀害章氏的罪名?”
“是,而且此案还涉及到八年前另一宗凶杀案。”遇上查案之事,萧清朗甚少直接插手,最多是给许楚一些提示,还有各种便利条件罢了。眼下许楚见他不开口,当下也不矫情,直接看向黄县令说道,“当年于富贵为了讨好章秀才,曾暗中报复刘家兴,奈何失手将人打死,而后他跟章秀才俩人合谋将尸体以开水浇烫伪造伤痕。只是现在有个问题是还未寻到刘家兴的尸体。”
章秀才曾说,他们将尸体扔到了刘家后院,可之后刘家既没报官也没出殡发丧。风平浪静的就好似那件事根本不存在,而且刘家爹娘还远避江浙......
黄县令听到这里,倒是为难起来。想了想,他索性大手一挥道:“那就先不管八年前的案子了,没有尸体又没人报官真没法子查。”
如今官府对许多案子的太多,大多都是民不告官不究,算不得徇私枉法,却也是钻了律法的空子。这个许楚无力改变,毕竟并非所有的时代都是法制社会,最多她也只能感慨一句当真是千好万好不如新社会好,最起码社会尊重每一条性命。
半个时辰后,黄县令拾掇好了自个,又跟许楚几人简单吃了些饭菜,而后吩咐人开堂断案。
第九十三章 无语凝噎(八)
随着一阵威武声响起,左右衙役将手中的杀威棒重重敲地,使得公堂之上自带一股公正肃然气氛。
大堂之上,黄县令端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那神情姿态还真有那么几分青天大老爷的架势儿。而衙门二道门之外,则是熙熙攘攘跟着来听审凑热闹的百姓,为的可不就是传的人尽皆知的章氏一案?
“哎,我听说章氏真是被凶杀的。”
“可不,我也听说了,不过倒也奇怪,你说好几个仵作验看可都是意外,怎得突然成了凶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儿头晌午时候,我可是亲眼看到于大老板被衙差押回来的。不过你们想想啊,于大老板花名在外,谁不知道他喜欢逛青楼,那一个个的花魁跟姑娘的往家里带,想必早就看家里的黄脸婆不顺眼了。”
随着外面的议论声跟猜测声越发高涨起来,只听得衙内“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接着,就见黄县令一声呵斥:“堂下何人。”
“草民于富贵。”
“大胆于富贵,你杀害发妻章氏,你可知罪!”黄县令一拍惊堂木,紧紧皱眉面容严肃叱问道。
“草民不知所犯何罪。”经历了最初的慌张,于富贵也稍稍显了些平静。在入衙门的瞬间,他就想了无数种可能,也想到各种应付的法子。最多,就是死撑着,他相信只要锦银坊还在,只要那人不想暴露身份,他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入狱。
“你还敢狡辩,晌午之前你可是亲口承认杀害章氏,有衙门李捕头可以作证。老实交代,你是如何杀害章氏,又是如何伪造其死因,继而反口诬告章秀才敲诈的!”黄县令一连发问,恨不能一口气给于富贵定案。今儿锦银坊着火的事儿还没查出来,他心气不顺,也就跟前这一宗破案的事儿还算是能让人高兴的消息。
“当时草民醉意朦胧,根本什么都不清楚。”于富贵眼神闪过异色,“当时李捕头带了两个生人前去,还意欲刑讯逼供于草民,草民慌乱之下只能认罪......还请大人做主。草民夫人身上的伤明明是死后产生的,这事儿多少仵作都可以作证,大人怎能任由人挑拨推翻数份验尸单?”
萧清朗在屏风之后皱眉,有些不赞同的看着上首发威的黄县令。倒是许楚咋舌称奇道:“没想到看似糊里糊涂的黄县令,还有如此威风的时候。”顿了顿,她又将视线看向底下跪着的于富贵,蹙眉自言自语道,“虽然细节都对的上,可是......为何小翠出来之后,未曾看到于富贵的身影,还有那参杂了鬼参的茶叶又如何解释?可是要不是他,为何铜壶在他手上,他手上为何又有符合证物痕迹的伤口跟烫伤?”
“我已经派人去江浙查问,而鬼参的来历也在追查中。只可惜黄大山虽不算昏官,却少了定性,根本不愿多等一日。”这也是为何他突然对黄大山不悦的缘由,那会许楚跟黄大山搭话,明明说了疑点,奈何黄大山一心急于破案或者说挣脸面,根本就是下意识的忽略那些疑点。
正说着呢,就见黄县令派了师爷过来,简单说了下情况,想请许楚前去作证。
验尸后确定章氏是他杀之人是许楚,此时要上堂解释验尸结果的,自然也不可能由旁人代替。
许楚上堂之后,先给黄县令行礼,而后淡淡的扫了一眼跪着死不认罪的于富贵,目光沉沉道:“章氏致命伤在心口处,表面看皮肉无血荫,无异常,然而解剖之后可清晰看到其靠近心口处的血荫跟致命伤痕迹。”
“且其身前与人争执并有过摔倒,手腕处也有多出皮下出血情况。若我猜的没错,当时于老板是于尊夫人面对面发生了推搡,而后还将花瓶打碎......”
于富贵脸色变了变,僵持道:“那又如何?”
许楚似笑非笑,而后抬头拱手对黄县令道:“大人,请让人将他藏于袖中的左手掰开!”
衙门之内的捕快衙役是何人,甭管哪个都比养尊处优了多年的于富贵强。至于黄县令就更不会拒绝了,他巴不得许楚当堂破案呢,左右名声跟功劳都是本县衙门之人的。
当即,他对着一侧为首的李捕头示意。李捕头得了准许,直接大步上前手上用力将于富贵的左右拽出。虽然是电光火石之间,且于富贵极力挣扎,却并不妨碍众人看清他虎口处一片擦了浓厚香油的烫伤。而手心中,更是有一道贯穿左右的血口子。
“呵呵,你说自己是被诬陷的,大概也是未必吧。”说着,她转头看向黄县令说道,“大人可记得卷宗中第一份验尸单所记,章氏胸口等处有尖锐的瓷片,且伤口极深,疑似摔倒直插而入的。也就是说,换做人为,那下手之人则是需要极大的力道。”
“而那枚贯入章氏心口致她死亡的瓷片一端,却还有一道血迹,我想那该是你动手时候留下的吧。”许楚眯眼,淡淡道,“你也莫要否认,是与不是只管取了证物与你手上的伤口比对便知。再有你虎口处的烫伤,我想是在提烧在火炉之上的铜壶之时所留吧。”
眼看于富贵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也多有躲避跟愤恨,许楚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那又如何,当时我见到秋娘倒地,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下意识的就想将她胸口的瓷片拔出来。只可惜当时我吃多了酒人有些昏沉,没有力气罢了!”于富贵面容崩紧,冷冷反驳,恨声道,“我知道你们定时问了小翠那蹄子。她平日里看着老实,但却早就跟张家婆子家的赖头儿子有了首尾勾结,那赖头让我教训过赶去了庄子上,她定是心生不满才诬陷我的。”
许楚冷冷一笑,“莫要避重就轻,你只说了那处伤口,可手上烫伤又如何说?而你可否解释一番,当日你为何藏匿铜壶?”
之前去查看厢房时候,她就奇怪,若茶叶被小翠拿走。那烧水所用的器具又去了何处?当时小翠身为章氏的贴身婢女,事发后定然被许多人盯着,众目睽睽之下小小的茶叶她尚且不敢堂而皇之的带出房间,更何况是将一个难以隐藏的铜壶挟带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