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解释,倒并不出许楚的意料之外。顿了顿,她又将手中的纸张递过去,问道:“那楼大人是否见过类似于这个纹路痕迹的指环?”
楼安接过纸张端详片刻问道:“大人可曾听说过阴阳酒壶?”
许楚愣了一下,不知他怎得忽然说到了酒壶上。不过对于阴阳酒壶,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听闻那酒壶是熙朝后宫流传出来的,内有玄机,纵然是一壶酒也能一半有毒一半无毒。”
楼安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自熙朝传下来的那般阴损的物件,并不少,其中就包括一种指环。指环内可藏匿针尖跟药物,是熙朝后宫中常见阴人手段。只是到了大周朝,这些物件就成了禁品,被严禁使用。而且这类物件工序十分复杂繁琐,又需要精湛的工艺,所以外面极少见到。不过纵然是宫中巧匠能做出,却也不敢轻易做这东西,毕竟一旦发现,便逃不过一死。先帝年间,曾有嫔妃得了这样的指环,并以此陷害旁人以争、。宠、。,被当时身为皇后的太后发现之后,直接将东西收缴,并将人贬为宫婢打入冷宫。而因制造阴私之物受到牵连的工匠,皆被重责。”
许楚错愕一瞬,“也就是说,这指环很有可能是熙朝流传下来的,又或者是先帝年间那场争、。宠、。中遗留下来的?”
楼安点头,“若是有人藏匿了这般阴损之物,必然不敢轻易示人,所以从这一处追查难度极大。”
许楚皱了皱眉头,思忖半晌突然问道:“当初太后处置那名宫妃后,指环是如何处置的?”
楼安愣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听说是毁掉了,只是那件事请未曾交给内廷审问,所以内里详情咱家并不清楚。”
“不过太后待王爷如亲子,皇上又对王爷委以重任,所以应该不会是太后那里出了纰漏。”
许楚心里惊骇不定,片刻后却只能苦笑一声。她揉了揉脑袋,心道原来不仅仅是她会先入为主啊。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三更
“让人找最近几日,出入皇宫的名册。”许楚喉咙发紧,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楼安派去的人行动极快,不过一刻钟就将册子取回。
许楚仔细翻看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前日出入宫廷的人名之上。
其上赫然记录,前日傍晚时分,太后跟皇后寻明珠入宫商议大婚之事,随后为尽善尽美,皇后又特召了花无病入宫。也就是说,这几日同时出现在靖安王府与皇宫的人,只有花无病一人。
靖安王府守卫森严,又有暗卫坐镇,寻常下人跟府上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将药粉携带而出?
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萧清朗那句“王府里有问题”的意思。
许楚深吸一口气,可只是简单的呼吸,她都觉得艰难而疼痛了。
这京城朗朗乾坤之下,到底是何等的阴暗,以至于兄弟可拔刀相向,好友也会背后插刀。
离开内廷的时候,已经是正晌午了。
干燥的风夹杂着些许凉意吹过宫苑,将宫墙之内的花草吹的瑟瑟作响,便是那参天树木也摇曳不止。枯叶不断盘旋落下,萧瑟而冷寂。
出了宫门,许楚目光无波的回头看了一眼那象征着无上权力跟荣华的宫墙,忽然想起了死气沉沉这个词语。在哪里,有享受不尽的富贵,可说到底也只是个没有自由的小江湖罢了。
勾心斗角,权力争夺,甚至是随时可遇的陷害跟污蔑。哪里又有半分轻松鲜活可言?
那里的人,费尽心思保着无双富贵,争着无上宠爱,可又有谁是真心为自己而活?又有几人当真有亲情爱情友情?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相互交好之时,只因为没有利益牵扯,又或者是有利可图。可一旦动摇了自己的利益,那本就不算深厚的情谊,就会烟消云散。
这皇宫啊,包含了世间百态,可最多的彰显着世间的骄奢跟贪婪。
她想到萧清朗,想到花相,甚至想到了承宗皇帝跟楚眉,最后心口蓦然一痛,就连呼吸都紧促了几分。她下意识的捂了捂胸口处,却不知该如何平复心头那无端蔓延的冷冽跟无奈。
就在她叹息之时,就见一名身着劲装的侍卫前来,见到她拱手说道:“大人,魏将军已经在王府等着了。”
许楚看了他一眼,认得此人是王府侍卫,于是颔首接过了他手中的缰绳。
现在的她,不该沉溺于漫无边际的自怨自艾,就算真相是她无法接受的,至少在离开之前,她得先将萧清朗救出来。
马匹疾驰,风声猎猎,耳边是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叫卖声。恍惚之间,许楚就想起当初萧清朗为她买烤梨的事情来,当时她心在案件之上,觉得那烤梨算是寻常。而今想起来,记忆却十分清晰,她记得明珠曾说过,她三叔从不吃烤梨,甚至每每遇上烤水果都会嗤之以鼻......
其实仔细想一想,好似自她与他一路行来,他就为自己破了不知多少回例了。就如同,她至今都还记得,当年浅笑着端坐在街边面摊之上,吃她生下的臊子面的矜贵男子,是如何的凤表龙姿袖然举首。
莫名的,许楚就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因担忧自己的身世而恐慌的时候,会轻易被他安抚下去。若那个时候,她能将自己的感情抽离,只做敬仰他的下属,那今日是否就不用苦苦面临着煎熬而不敢言说?
许楚心里苦笑一声,任由疾来的风将眼底吹的干涩发疼。她当真后悔,后悔与他生了斩不断的牵扯,后悔没有管束住自己的心,甚至后悔查看魏刚自金陵带回来的那枚玉佩。
要知道,倘若自己当真是容禀与孙柔的女儿,而先帝并非承宗皇帝亲子,甚至萧清朗也不是皇家血脉,这般还好。可假若真相并非是他们之前猜测的那般,而是......
许楚下意识的握紧右手,胳膊上伤口的牵扯让她疼的生出一身冷汗。
假如真相是如那些画卷之中的情形一般,那她又该如何是好,而萧清朗又该如何自处?
到了王府的时候,许楚那颗酸涩的心才渐渐沉寂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将马匹交给早已候在二道门的下人,然后疾步往安荣堂走去。
“魏大哥......”许楚一进厅堂,就嗅到一股子血腥味。那无法遮掩的味道,让她瞬间就将心悬了起来。
魏广见她回来,抬手说道:“此行损失惨重,不过好在揪出了玄阳道人跟铁面人......”
许楚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所谓的铁面人应该就是真正当年老肃王送至孙家保命的嫡次子。也是所有阴谋的幕后之人,真正的肃王容禀。
只是现在,他的身份太过棘手,使得魏广不得不以铁面人称呼他。
毕竟,就算是王府之中有官阶的侍卫长,也没有权力随意处置皇亲,更何况还是挂着名号的王爷。哪怕,那王爷在朝堂之上毫无实权,也并不受重用。
“人在哪里?”
“人在大理寺监牢,至于他身边的侍卫也都送入大理寺受审了。”魏广皱眉,看了一眼许楚说道,“他身边的侍卫的确多有歪招,而且那些人身上也都有当日王爷自英国公府箭矢之上发现的族徽标记。基本可以肯定,他们的确出自金陵王家。”
许楚点了点头,对这一点并不意外。她稍作思忖说道:“劳烦魏大哥稍后让人去大理寺,将这一内情告知唐乔正,并让唐乔正亲自审问玄阳道人。若是有必要,可让玄阳道人见一见那些被抓的侍卫......”
“至于铁面人,不必审问,只管让人好好看管便是。”
“我这就去。”魏广起身,并不做耽搁便匆忙离开了。
等到魏广离开之后,许楚才叹息一声,看着门外的庭院久久不能回神。最迟,今夜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可是,她头一次生不起破案后的欢欣。甚至,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要不就将真相隐藏下来吧......
只要她背负着真相,那旁人便永远不会知道内里的腌臜,也就不会再那她与萧清朗的身世说事儿。那么,无论她与他是相忘于江湖,还是她负了他自在一生,总不会再给他留下半点污点。
外面是晴空万里,可谁都不知道此时的许楚内心是何等的煎熬,以至于煎熬到她险些不能坚守原则。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楚将心中晦暗的情绪压下,缓步离开了荣安堂。
天空中艳阳高照,带着习习凉风,当真是个好天气。她抬头看着天,直到感到一阵阵晕眩才咬牙斜靠在一旁的长廊上。
后来许楚去寻了许仵作,因为与楚大娘一样都是手握证据的人,所以此时二人便在一起等着。至于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不清楚,可自昨日起王府里弥漫的肃杀气息,却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紧迫感。
许楚到的时候,就看到许仵作正满面愁容,而楚大娘也长吁短叹只管拉着阿秋叮嘱着什么。显然,楚大娘担心阿秋贸然离开,会出事。
她看着爹爹愁苦的面容,莫名的就有些沉默了。本该是亲密无间的父女二人,此时却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