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朗点点头,将袖袋中的供词递上。这是宁苏白所供认的,除去杨子宫一事未曾记录在册,余下的皆写的清清楚楚了。
“臣弟怀疑,这件事还有内情。皇上该清楚宁苏白有几分能耐,那日他尾随那人一路,一未曾惊动侍卫,二不曾被人发现。后来他通过暗道出宫行事,竟也没被发现,更没有碰上那日引他发现暗道之人,此事实在诡异。”
皇帝此时的脸色当真算不上好,任谁知道宫里与宫外竟然有暗道相连,且还是他这皇帝一无所知的存在,想必都不会高兴的。他微微眯眼,翻看着上面的供词......
果不其然,看似天衣无缝,却处处都透露着不妥。若细细琢磨起来,还真的是经不起推敲。
皇帝脑中快速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串联一番,先是花无病之事的时候,就有可疑之人出现在后宫,且那和亲公主怀的身孕也并非是依干拜尔迪的,那么那人是谁?
再有,这暗道是何时来的?又怎会出现在长丽宫,与自家三弟母妃之事又有何种关系?
他目光深切的看了一眼稳稳站在下首的萧清朗,将供词放在案头,扭头对身旁此后的刘德明吩咐道:“刘公公,你先带许大人到侧殿喝杯热茶。朕需同靖安王私下说些话......”
刘德明恭敬的应是,许楚自然也不敢有二话了。她担忧的看了一眼萧清朗,见萧清朗暗暗点头,这才忧心忡忡的同刘德明一道离开了。
直到正德殿内只有皇帝跟萧清朗二人了,皇帝才无奈的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说道:“三弟,你可知道你要追查长丽宫暗道的话,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轻则说是,先淑妃被先帝贬为庶人,且斥责祸乱宫闱的事情再度被提及。重则,只怕就会有人借机生事,以此来攻讦萧清朗,甚至于猜忌萧清朗的身世。
萧清朗眼眸黯了黯,稳稳上前一步说道:“臣弟自然知道。只是此事一日不查明,那人就一日无法被揪出......他既然欲要乱我大周,就不能多留!”
皇帝静静的看着他,良久之后才神情凝重道:“你且让朕再想一想,此事涉及太多除了先帝之外,还涉及到前朝跟后宫之事,实在是不得不慎重。”
“皇上,此事需要尽早做决定。从锦州城到北疆跟南疆,那人所图谋的,只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大。先不论他偷天换日之举,就说他蚕食在朝堂跟衙门里的势力,就已经够让人心惊的了。而如今,虽然断了他的不少路,可是他手里还有何底牌,我们依旧一如所知。倘若他真的一直能随意进出皇宫,且还身处高位而不被人察觉,那这个人的存在就太可怕了......”萧清朗沉声说道,“至于臣弟,左右不过一个靖安王的名号,纵然真被人猜忌又当如何?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视臣弟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之人,何其多,又何须在意一个似是而非的身世流言?只要皇上信臣弟,旁的人自然无话可说!”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着义正言辞的萧清朗,良久之后,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你果然是为了查案能不要命了!罢了罢了,就算朕不让你查,只怕你也得想旁的法子。”
“只是,此案事关重大,你需要好生想个说辞,切莫将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
萧清朗眉头微挑,松了口气点头应是。
“还不走,难不成还有什么为难之事?”皇帝喝了一口茶,却见自家三弟依旧站在下首稳重如山,不由好笑的问道。
萧清朗轻咳一声,眼皮微抬,抿唇道:“臣弟的确还有一事要求皇上。”
“怎得瞧着你的表情,似乎这事儿要比刚刚你说的事情,还要郑重?”
萧清朗听得出皇帝语气中的戏谑,不过此时他也没空怼回去。只管跪下行大礼道:“此事,还真的比查案更加棘手,许还会让皇兄作难。”
皇帝眉头一跳,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自家这三弟,自从自己登基以后,就从未在以皇兄称呼过自己,如今他突然改口相比不是转了性......
就在他没来得及开口阻拦的时候,只听得那个神情严肃的三弟说道:“还求皇兄今夜就给臣弟赐婚,否则臣弟必然又要彻夜难眠了!”
“噗......”皇帝一口茶水未咽下去,直接被他的话惊了一下。这话要是出自别人的口也就罢了,可偏生是出自萧清朗这尊煞神的口,让人听了实在惊悚。
“皇兄后宫佳丽三千,自然不知臣弟的苦。且不说臣弟二十多年未曾近过女色,便是日日听着明珠唤臣弟三叔却唤小楚姐姐,心里就已经十分难受了......”萧清朗罕见的露出个别扭的表情来,苦笑道,“臣弟与小楚交心将近一年,却依旧未能佳人在怀,其中苦闷可想而知。可是小楚出身卑微,心性坚定,加之臣弟是真心待她的,所以一不想唐突了她,二不想无名无份的与她在一处......”
接下来的话不必多说,只这几句,就让皇帝的心肠莫名的软了下来。他好笑又好气的看着自家似是儿子教养的三弟,伸手从御案之上拽了个随手把玩的文玩砸了过去,赶人一般的连连说道:“快走快走!你这冷着脸求赐婚的表情,真真碍眼的很。”
“那皇兄的意思是?”
“准了准了,朕即刻拟旨就是了。这赐婚的圣旨你都不嫌弃是晚上,朕又有什么好作难的呢?”左右,这件事在那日自家这看似刚正不善权谋的三弟,去给太后请过安后,太后就已经默许了。
再者,娶许大人为王妃,是他自个选的,日后要面临什么境地,只管他自个应对就是了。
萧清朗得了满意的答复,也不再纠缠,只管满心欢喜的退了下去。至于后来皇帝是如何跟刘德明腹诽他的,那又有何关系?
许楚在侧殿喝了一肚子茶水,原本她并不喜茶,只是一来那茶水味道清香并不苦涩,二则她多少也有些紧张萧清朗,所以只能无意识的喝茶缓解心头的不安。
直到萧清朗出现,含笑与刘明德应付了几声后,她的心里才踏实起来。
二人从东华门而出,上了马车之后,许楚才深深吐了一口气,看着心情好似颇为不错的萧清朗问道:“王爷可是向皇上禀告了宁世子之事?”
萧清朗微微眯眼,点头道:“此事瞒不过皇上,我主动上禀,倒是能让皇上将对宁苏白的怀疑降至最低,也能让祸水东引,将皇上的猜忌转嫁到那幕后之人身上。倘若今日我隐瞒,一则护国侯会受牵连,二则宁苏白未尝不会成为那幕后之人的替罪羊。”
第三百八十四章
“那杨子宫的事情呢?”
萧清朗轻笑一声,语气平缓毫无波澜道:“后宫嫔妃之事,除非事关重大,否则本王不便插手。”
听到这话,许楚不由得露出错愕的神情,低声道:“王爷是想要将杨子宫之事遮拦下去?”
萧清朗颔首默认,片刻后才长叹一声解释道:“太后跟皇宫,应该算是宁苏白最后的栖身之处了。如果说他被人利用是情有可原,可以从轻发落的话,那伤及皇家子嗣可就算得上是大错了。既然现在皇上跟皇后已经不再追查此事,又何必再生风波?”
许楚点点头,果然是她认识的萧清朗。大事儿之上,向来公证,可是却也十分护短。不过这样倒好,至少有些人情味在。
“那长丽宫那里,王爷可要继续追查?”许楚试探着开口,心里也十分拿不准这话问的是否妥当。
萧清朗见她身体紧绷,神情也十分郑重,不由嗤笑一声说道:“小楚何必如此忐忑?你我之间,又有什么话不能问的?”
顿了顿,他又沉声说道:“已经查到现在了,又怎能半途而废呢?抛开个人私心而言,那人一日不被揪出,大周就一日不得安宁。”
况且,他对母妃的品性极为相信。母妃并非那种不安于室的女子,更不可能为一己私欲,行下可能给家族招惹灭族之祸的人。
许楚的眸子一颤,看着他深邃却满含坚定的眼睛,心里竟然是说不出的踏实跟安稳。她看着他,随即在那抹清浅的笑容之下渐渐放松了一些。
“小楚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觉得世子爷这次行事,实在太不过脑了,虽然他清楚的说了来龙去脉,可是却也不难发现许多端倪。世子虽然对护国侯早有怨怼,可是从来不曾办过会牵连他的事情,可这次怎得如此鲁莽?”
萧清朗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的话音落下,就心有灵犀的补充道:“所以,小楚是怀疑红姨娘用了与芙蓉客栈白骨案中顺子所用的手段一样的祝由术?”
许楚斟酌片刻后说道:“只是有这个怀疑,具体的还需要去护国侯府走一趟才能确定。毕竟,当时顺子所谓的师傅,还未被抓到。而且,在章氏一案中,章秀才所留下的画像之人也还没有太多眉目……”
夜幕遮住了缓缓而行的马车,也渐渐藏匿了马车之内二人会心的交谈。过往的隐秘,足以震撼朝堂跟皇室的秘密,也将会被齐心协力的二人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