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与许大人一同行事,他们当真觉得收获颇多。甚至他们都能想到,日后自己的前程必然是一路通畅的。毕竟,他们自许大人这里学到的许多验尸之事,是旁人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了解的。
虽然不是不奇怪许大人年纪轻轻,怎就会知道如此多的关于验尸的东西,而且验尸的手法老道的堪比他们这些与尸体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验官。可是不论多觉得不可思议,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相信。
更何况,与其怀疑许大人的来历,又或者怀疑王爷的选择。倒不如趁着许大人不藏私的时候,好生学些本事。
许楚叹口气,感慨道:“真是可惜了,红颜薄命。”
这般女子,生前必然是被人娇养着的,以至于黑发过了这般久依然乌黑亮丽,而毫无毛躁干枯之感。甚至于面上的妆容还清晰可见。
突然许楚眼神一顿,目光再度落在了死者的面容之上。按道理来说,就算是保存的再完整的干尸,也不至于能做到妆容如此清晰。与其说是保存下来的,倒不如说像是刚刚被涂抹上去的。
思及此处,她的眸光就微微变了变,最后索性褪下手套用手指蹭了蹭那女尸的面部。果不其然,手上顺滑干燥,再看之时就清楚的看到指尖上白皙的粉末状的水粉跟细腻的胭脂。
“怎么了?”萧清朗见许楚突然沉思起来,不由上前一步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她手指腹上覆着一层雪白色。他虽然不曾研究过女子的水粉之物,却也看得出眼前死尸面上的水粉不同于普通的劣质水粉。
正常而言,人死后上妆并非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眼前这具虽然保存完好可却有些干枯的尸体。若是用劣质的胭脂水粉,只怕不可能做出如此以假乱真的妆容来。
许楚见他有了意会,也就未曾做过多的解释。她小心的取了用刀刃在尸体面上来回刮蹭,直到将其上涂抹的水粉刮至早已接着的白布之上。
“这妆容看起来并不似是市井坊间常见的模样,且水粉粉质细腻,香味独特甚至在极其霸道的肉蔻香味之中都依旧还有淡淡清香,所以我推测其定然是上好的水粉。王爷不如派人从此查探一番,且看京城以及京城附近何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曾推出过这般样子的妆容跟水粉。”
许楚心中肃然,于她而言,只是这些细微之处所透露出的线索,都足以让人深究下去。如果能找到为死者上妆的人,或许就能寻到整件事的真相。
“我怀疑为死者上妆之人,是个中好手,至少其擅于女子妆容之道。”
所以,纵然是干尸,那人也能将其装扮的如活人一般而非是骇人的模样。
萧清朗眸光沉沉的看着棺椁之中的女尸,须臾之后冷声说道:“不必查探了,此妆容是先帝之时后宫特有的宫妆。后来因董贵妃喜爱,底下人为奉承她,所以略作改动变那宫妆的用色,并改其名为贵妃妆。”
第三百六十六章
“至于水粉跟胭脂,十有八九也是自北疆传入的。这香味虽然淡,可是却极像是先帝之时,北疆十七国皇廷使臣奉上的胭脂味道。”萧清朗见许楚还有疑惑,继续说道,“北疆那边盛产乳酪之物,而其所制的胭脂多会放入制干酪时泸出的汁水,所以其色更艳丽纯正,而味道也会有极其独特的味道。”
换句话说,也就是说抛开妆容来说,现在可以查一查京城附近与北疆那边的商贩有往来的胭脂水粉的商铺,尤其是早在锦州案中就与北疆行商有牵连的一些商贩。
其实早在锦州案之后,萧清朗就派人顺藤摸瓜截断了对方的许多商路,且也以铜矿案为契机深查铸造假铜币一案,从而将不少幕后之人经营的锦银坊跟商铺全然铲除。可是,对方毕竟经营多年,也难保在追查之中出现漏网之鱼。
而现在看,眼下的女尸妆容清晰,应该是今日所化。所以,对方要用北疆的胭脂跟水粉,只有两中可能。一是他原本就有存储,二则是他需得去店铺之中购买。
至于是否可能是宫中流出的,他倒是并不担心。自当今登基之后,与北疆几度大战,使得其听到北疆二字就生恼怒。所以宫中但凡有心要讨好当今的嫔妃,都不会在知道当今对北疆深恶痛绝的情况下,还用其胭脂与水粉争宠。
这件事他曾几次听太后跟皇后提及过,甚至后宫里许多女子一度不敢上妆......
有了这一点认知,萧清朗就回头向身后的侍卫吩咐几句。
侍卫应声离开,看样子是要去追查这一条线索了。
因为尸体不同于寻常的新鲜尸体,所以许楚谨慎的思索之后,才再度开口说道:“干尸并不常见,尤其是如眼前的女尸这般保存完整的,所以解剖验看是否能查出有价值的线索来,我也不能保证。”
萧清朗见她心里有迟疑,略作思索说道:“解剖验尸之事稍后再说,眼下可先验看沟壑之中的那些白骨。”
许楚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就愣了一下。自她与萧清朗一路探案至今,还从未遇到过他开口阻拦或是对解剖验尸之事生了犹豫的情况。
她有些错愕的看向萧清朗,却见萧清朗眼底眸色阴沉,带着涌动的暗流跟沉思,骤然之间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眼下棺椁之中的女尸身着宫装,且化着宫中才有的贵妃妆,再加上之前董家别院所发现的炼丹炉也是出自宫中,其上更是镶嵌了董贵妃的陪葬宝石。
莫不是......莫不是......莫不是自己刚刚验看的被风干的女尸,竟是当年那个祸国殃民的董贵妃?
想到这种可能,许楚心里的慎重忽然就被莫名的诡异激动所取代。如果这女尸真的与先帝跟后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是不是说,她就是整个揭穿整个阴谋的钥匙?
沟壑之中的白骨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之下,泛着冷然的光泽,混杂着些许不知名的气味,让人只看一眼就会心头发颤。
若是说那棺椁之中的女尸是诡异的,那沟壑里的白骨则就是令人心惊的。
“劳烦几名仵作前辈带人先在骨骸附近寻找一番,看是否有能证明死者身份的衣物或是首饰。若是有发现,可先收集起来,以作参考。”许楚在下入沟壑中简单观察一番之后,抬头看向在上边等她吩咐的人说道,“曹验官可随我整理骨骸,以确定死者的大致情况。”
几名被萧清朗派人从京兆府寻来的仵作见许大人开口,赶忙躬身应下。相比于官籍的曹验官,他们更加敬佩明明是仵作出身,却偏偏能跻身朝堂的许大人。
且不论她的出身,光说她身为女子的身份,就足以让人震惊的了。
最初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有诽谤过许大人,可在看过听过那一桩桩经由她手所破的案子之后,他们也实在难以再生起轻贱的心思来。
而今,亲眼看到她面对那般诡异的女尸却全无惧色,甚至连迟疑犹豫都不曾升起一下,更令他们心服口服。至于说解剖跟她口中所说的什么保存型尸首,与他们而言实在有些深奥了......
就在几人开始手忙脚乱的四下寻找的时候,许楚已经并着曹验官开始翻看起凌乱堆积的白骨来。
短时间内,要将所有的白骨分开,并按各自的原本模样摆好是不现实的。不过她现在想要的,也并非是全然要将所有的白骨摆成人形,而是想要确定这些死者的性别跟大致年龄,以确定自己跟萧清朗心中的猜想。
暗室之中,寂静无声,唯有许楚跟曹验官翻看白骨之时发出的磕碰声。那声响明明极小,可却十分清晰,使得唐乔正跟随他们前来的书吏心里禁不住有些发毛。
而跟随萧清朗的诸多侍卫,则早已习惯了这些。莫说是惊恐了,就连些许的惊讶都不曾有。
毕竟,他们可是见过许大人亲自解剖尸体之人,甭管是许大人口中所谓的新鲜尸体,还是腐烂恶臭的尸体,从喉咙到白骨,甚至连解剖开的下体,他们都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
至于这没有血肉的白骨,瞧着森然可怖,不过仔细想想,比之血淋淋的泛着恶臭的尸体要美观多了。
更甚者,他们觉得那一根根一块块的骨骸,与许大人沉静的模样相得益彰。
说实在的,要是有一天,许大人说要解剖一个活人,或许他们也不会觉得多诧异......
就在一众人各有所思的时候,许楚忽然伸手提起一块胸骨来,说道:“这几块胸骨的骨皮质薄,内里骨质疏松,可是骨头断面却十分光滑平整。所以,应该是锐器砍下的。”
“死者应该如之前董家别院发现的尸骨一样,出身贫苦,年纪在十岁左右。另外,这些骨骸应该是活葬品......”
就在许楚开口的时候,一旁的曹验官也点头应声附和道:“我这里发现的几具骨骸也是如此,都是女童,且身体有损伤,看断面处痕迹应该是锐器造成的。”
许楚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胸骨断裂处,半晌之后看向曹验官说道:“看一看盆骨处可有裂痕或是凶器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