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顺着他走过的木桥上前,却见那棺椁中果真有一具女尸。可奇怪的却是,那尸体衣着华丽,面目鲜活栩栩如生,莫说是腐烂,便是尸臭都不曾生出。
可是,要知道萧清朗的母妃逝世多年……正常而言,绝不可能尸身保存的如此鲜亮。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脑中莫名就想起了那句常常徘徊在梦里的背影跟那句冰冷冷的“杀了吧”。
她原以为那只是梦而已,可如今却有些恍惚起来了。因为,她清楚的记得,梦里的女人就是穿了其上金线描绘的鸾鸟红裙,鲜亮而艳红,让她记忆深刻。
许楚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巧合,却没想到有一日真的亲眼见到了梦里的那身裙装。
就在她的呼吸越发急促,伸手想要触摸那条衣裙之时,她的手忽然被人一把攥住,带着些许痛意跟沁凉,让她心惊。
她抬头却见萧清朗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走……”萧清朗混沌的眸光微微清亮起来,他紧紧捏着许楚的手指,唯恐她会甩开自己的手再去探摸棺椁中的尸体。
许楚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此时的她,也发现了不妥,再不敢耽搁,就任由萧清朗用力将她拽进怀里。
二人跌跌撞撞的原路返回,纵然那棺椁中隐藏着他们心底最想要知道的秘密,他们也再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随着那阵阵诡异的香气的消失,萧清朗才深深吸了口气,扶着许楚说道:“这暗室有问题,只怕就是为你我准备的。”
此时,许楚也头脑清明起来,她深深看了一眼被关闭的木门,心有余悸道:“王爷可看清了里面的人?”
萧清朗犹豫一瞬,才开口道:“有时候眼见未必就是真的。”
纵然他的确在那具棺椁中看到了如同沉睡的母妃,可事实上,那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莫说有人偷窃母妃的尸体了,便是死后多年都保持容颜不改,都是无法做到的事情,若当真有那种秘法,历代帝王只怕都会以此保存尸身了。
再者,母妃虽然曾为淑妃,下葬之时当以妃嫔位入殓,衣着装饰皆要按正二品品阶穿戴。可是,要知道先帝当年震怒之下直接去了母妃在后宫的品阶,纵然下葬也不得按妃嫔之礼入殓,所以只这两点就足以证明,那棺椁之中的尸体绝非他是母妃。
到底是谁,竟然将他所有的行动都算的如此精准。就好像,抛出董瑞阳之后就料定了他还会追查下去,以至于早早就在这道观之中做了布置。
想到这里的时候,萧清朗就斜睨了一眼那木门,片刻之后对随行下来的侍卫衙役吩咐道:“看住这里,莫要随意走动。”
因为有暗室内的发现,所以招待他们的看门道人自然也难逃追究。
萧清朗吩咐了几名衙役里外看守住了道观后,就携带许楚等人离开了。直到下山的时候,许楚还在思索萧清朗是如何自幻觉之中清醒过来的,她明明亲眼看到他陷入了悲痛的情绪之中,也亲耳听到他的那声“母妃”。
莫不是,这些都是她的幻觉?
她倒也想直截了当的询问,可又担心会触及萧清朗心底的伤痛,所以只能暗自思索。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挑眉用余光探看着她的萧清朗忽然开口说道:“那沟壑之中的白骨一侧,有许多极小的蘑菇。”
许楚愣了一下,不知他怎得突然提及这事儿来,那小物件她自然也看到了,只是因为光线昏暗所以看的并不真切。不过若是在尸骨成堆的沟壑里,长一些菌类植物也并未什么奇怪的事情。
萧清朗见她还一幅茫然模样,不由挑眉道:“那蘑菇又叫花褶伞……”
听他这么一说,许楚恍然道:“是含裸盖菇素的蘑菇,会导致人产生强烈的幻觉。”
若不是当时太过担忧萧清朗的状态跟心慌,或许许楚也不会遗漏这个。毕竟,裸盖菇素对于法医来说并不陌生,那是一种可以致幻的神经毒素。一般而言,常见的含有此毒素便是裸盖菇、裸盖菇等菌。最初时候,有人以“神圣的蘑菇”或“幻觉蘑菇”来称呼它们。
而这一菌种,在很长时间里,都是用于宗教仪式。或者是一些地方的巫师用于祭神、占卜、问病、送鬼等迷信活动的药物,且代代秘传。
“可是,我并不曾听说,只是见到那蘑菇,就会导致人产生幻觉啊?”许楚犹豫一瞬,还是疑惑得看向萧清朗。
在她的认知里,能让萧清朗那般心志坚定且冷静的人导致陷入幻觉之中,必然是中毒颇深的。所以,只是看一看,纵然是闻一闻,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结果。
况且,要真中毒了,他又怎能突然清醒过来?
萧清朗敛袖环胸道:“除此之外,还有肉豆蔻的香料作用。”
说到此处之时,他便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来,轻笑道:“若非是小楚喜欢这青竹香气,只怕我也无法那么快挣脱出那虚无缥缈的幻觉。”
这青竹香本就有使人静气凝神,神智清明的功效,尤其是御制提纯过后,功效更甚。而对于萧清朗来说,纵然那幻觉的确戳中了他的软肋,且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可只肖的片刻的凝神他便能辨别出真假。
第三百五十五章
许楚见状,深吐一口气说道:“还真是阴差阳错。只是,那棺椁中的到底是什么人,那衣服……”
她皱了皱眉头,迟疑一瞬试探着问道:“你可认得那衣服的规制?”
萧清朗点点头,“那衣服样式倒是母妃为淑妃之时所穿的宫装,其上是鸾鸟图案,以金银丝线交错所绣。”
“那就奇怪了,怎么会是宫装呢?”许楚疑惑的呢喃,似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
“我曾在梦里见过有人身着那身宫装,且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童。后来,有个男人说什么杀了吧……”
之前她不曾细细深想过,而今仔细琢磨起来,当时她应该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的那副场景。也就是,她或者说是原身曾见过身着那宫装的女人哄着一个孩子,且亲眼见过一场屠杀。
萧清朗神情微微一肃,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你可还记得,何时做的那场梦?”
“是在回京途中遇到刺杀之后,我还记得当时为了凝神,我专门寻楚大娘要了些安神香。”
提及此处,萧清朗才恍然明白过来,大抵就是那夜他陪着她的时候。当时,他听到惊呼声,心中担忧,便匆忙赶了过去。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听小楚说是梦魇了,且屋里的安神香也是楚大娘自京城带去的暖香。
那暖香曾是宫中御用的,而今在京城十分风靡。按着许楚所说的梦境推算,当时应该是先帝在世之时。而那暖香的味道,也极有可能是种引子,将她脑海深处已经遗忘的东西引了出来。
如此不难推测出,她当时应该年幼又或还只是婴童,且身处宫廷对那宫香极为熟悉。
后来极有可能在一场屠杀之后,她成了幸存者,却也将那场景刻进了脑海。只是或许当时太小,使得那段记忆被遗失了。
萧清朗能想到这一点,冷静下来的许楚自然也能想到。
而此时,之前下朝之时那名掌事嬷嬷看到她面容之时的奇怪神情,就好似有了解释一般。
她心里一骇,目光沉沉的看着蹙眉不语的萧清朗。
她的身世跟爹爹隐藏的秘密,可能与那个红墙黄瓦,碧瓦朱甍的皇宫有牵连,这是她跟萧清朗都不曾设想过的。
最初之时,他们都以为,她最多是与孙家有关。甚至,她极有可能是孙太医的私生女罢了。却没想到,她竟然发现,自己与那最不应该涉及之处有了牵连。
倘若只是意外还好,可若是……可若是……
她有些无措的咬唇看了一眼萧清朗,继而垂眸不语,若真是那样,她只怕当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天色渐渐有些阴沉下来了,就宛如她此时的心情艰涩惶恐。
萧清朗轻叹一口气,伸手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语气低沉却温柔道:“放心,不会是你想得那般。皇家子嗣本就稀少,绝不可能随意流落宫外。莫说从宫中遗失了,便是皇上南巡之时偶然宠幸良家女子,都要有专人记录在起居注中。而一应嫔妃凡有身孕者,也都会记录在太医院的脉案之中,不会有丝毫差错……”
他的话带着几分郑重跟肃然,可落在许楚耳中却让她心头一松。
只要不是她想的那般就好,她虽然愿意于他一同面对腥风血雨跟坎坷艰难,却并不代表能有勇气去挑战世俗伦理。
“按着你的年纪推算,你梦中的情形极有可能发生在先帝五十几年,当时宫中唯发生过一次杀戮情况,就是五十六年先帝下令将母妃宫中的宫人灭口之事。后来,内廷中人对那件事讳莫如深,可卷宗之上却记载,内廷收尸之时几十具尸体中少了一名本该有身孕的妇人。”萧清朗脸色稍稍凝重,沉吟一身继续说道,“那妇人其实并非普通宫人,而是我母妃入宫之前的结帕好友。当时,她与母妃一同入宫,母妃得封淑妃,而她则被赐婚给了皇室宗亲英国公萧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