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看了她一眼,咧着嘴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挖坑坑。”
他说着,还特地指了指自个挖的坑,“看看看,坑坑……”
许楚拍了拍手,夸赞道:“真棒,可是你挖坑要做什么?”
“种菜菜,种花花,还要给小宝种娃娃……”所谓童言无忌,可是听在许楚耳中,却遍体生寒。
萧清朗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菜地,神情复杂的看着依旧咧嘴冲着许楚说话的孩子,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此时,听到动静的张存财跟红着眼眶的张家媳妇,也掀开帘子先后从屋子里出来了。
二人见到院子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俱是一愣,随后脸色就煞白难看起来。
“王……王爷……”张存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磕头道,“草民见过王爷……见过大人……”
很明显,他没想到萧清朗等人的到来,此时说话,都能让人听到明显的牙齿相互撞击的声音。而他身后的妻子,似乎也未曾好到哪里去,浑身颤抖,唇色发白显得十分惶恐。
院中寂静一片,萧清朗没有开口免了二人的礼,也未曾问罪于二人。可就是太过寂静了,才使得他们俩人感到难以承受的压力,以至于跪着都摇摇欲坠。
沉默了良久,许楚率先开口问道:“张存财,你是否知罪!”
“草民,草民不知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张存财脸色惨白,不敢抬头的回道。
许楚指了指那墙角棚子里的粪筐跟锄头说道:“一应农具皆是带着泥土或是污浊,为何单单这粪筐跟锄头却被清理的如此干净?”
张存财听到发问,呆了一下,才强撑着未曾跌倒说道:“那是草民背粪用的框子,而锄头是之前摊粪用过的,味道很是刺鼻难闻,所以草民回来后就将它们刷洗了一遍。”
许楚见他未有认罪的姿态,不由得冷笑一声,“纵然洗的再干净,却也遮掩不了上面的血腥味道。既然你不愿说实话,那不如告诉我,你当日到底上了什么粪,能使得洗干净的锄头跟粪筐依旧招来密密麻麻的苍蝇?”
“张存财,你是自认,还是想让我当着你妻儿的面将真相揭露出来?”忽然,许楚的声音阴沉下来,倒是有了几分萧清朗审案时候的模样。
张存财闻言,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他抿唇不语。在之前大老爷审案过程中,他早就打听清楚了,没有头颅旁人案子就不能了结。
想到此处,他就抱着侥幸心思,继续说道:“草民那锄头曾砸死过野鸡,筐子也装过被打死的野味,许是还有味道没散去,所以才招来了苍蝇。”
许楚一听他的话,一时之间却有些哭笑不得。她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倒是也知道,苍蝇会寻着血腥味叮啊……”
“那你可知道,你在两岁的孩子面前埋了被你砍下来的死者脑袋,会造成什么后果?他现在还不懂事,却亲眼看到了血淋淋的场面,你以为他日后长大了,心里不会落下阴影?”许楚说完,就看向萧清朗。
只一个眼神,萧清朗就开口道:“让人在那几株枯死的黄瓜藤下深挖……”
只一句话,就直接让张存财夫妇二人跪坐在了原地。而张存财的脸色更是直接变为了灰败颜色,整个人也抖似筛糠,半晌没说出一句再狡辩的话来。
他发懵的看着那些人拔了那些黄瓜藤,然后将那块自己特意浇过水而且假装是儿子挖着玩的地翻开……
“王爷,大人,里面有东西。”官差惊呼一声,继续动手,不过片刻就将一个什么都不曾裹着的泥土混着腐烂肉条的脑袋挖出。
“啊……”刚刚为表现自个,直接用手拽出脑袋的官差惊叫一声,打着哆嗦捧着那脑袋跌落在地上。
许楚目光冷凝的看了一眼张存财夫妇二人,回头吩咐一个看似稳重的官差道:“先将孩子抱出去送至里正家中。”
那官差手忙脚乱的将孩子抱住,也不顾他的哭闹声,回身就向外跑去。
这个时候,却见一直一言不发沉默着的张存财家媳妇,忽然抬头向前跪走着哭道:“不要,不要把宝儿带走……”
许楚冷冷的看着她,却实在生不出同情之心来。杀人砍头,还诬告他人行凶,甚至当着年幼儿子的面藏匿死者头颅。这一桩桩一件件,又有哪一点值得同情的?
张存财媳妇见许楚不为所动,继续砰砰砰的在地上磕头,直到额头都破皮了,依旧不肯停歇。她惶恐的落着眼泪,哽咽而骇然的求道:“王爷一切都是民妇的错,求王爷将宝儿还给民妇啊!”
许是见萧清朗不为所动,她又转向许楚磕头,“姑娘,你可怜可怜民妇,宝儿才两岁啊,他离不开民妇啊……”
许楚站在原地,微微摇头冷声道:“我们可怜你们母子,又有是恶可怜被杀害的刘金山家中的老父跟妻儿?”
“我让人抱着你儿子,未尝不是怜悯他有一双狠心肠的父母。难道你非要孩子留下,亲眼看我验尸后,问罪于他的爹娘才好?”
许楚的话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柔弱女子,且有拳拳母爱之心而有所动容。为人父母,当以身作则,纵然穷苦,也不该杀人劫财。
她说完,就不再理会哭哭啼啼的张存财夫妇二人,径直带上手套走向被那面无人色的官差还捧着的头颅。
那头颅比之前假作刘金山的那颗头颅情况要差上很多,除了自身的腐烂跟蛆虫之外,五官跟口鼻等处,还沾满了泥土。而脱落了头发的头皮跟头盖骨里,都是污浊之物,稍稍靠近便恶臭扑鼻。
“让人准备干净的水来。”她凝神看着手上的头颅,稍作打量后,抬头吩咐道,“多打几盆水,冷热不拘。”
田县令闻言,赶忙带人去取水。为防不够,他几乎让身后的官差一人去附近的村民家中借了盆子,然后打上一盆冷水。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许楚才起身端着水盆冲洗起满是泥土跟蛆虫的头颅来。直至冲洗了三遍,骨肉才干净起来,那烂糟糟的脑袋也露出了原本头骨模样。
第三百八十二章 真相大白
对待尸体,许楚的态度从来都是淡然沉静的,在她看来,最能让人平静且不会生出恐惧跟担忧的,就是死者的尸骨了。
尸骨不会说谎,不会哄骗人,会将所有的信息直白而简单的展露出来。
她目光微冷,扬声道:“死者头顶骨处皮肉贴骨,冲洗而不开,且未有蛆虫啃食情况。可推断此处曾受重击,刮开贴骨皮肉,可见骨有裂纹。而鼻骨、颧骨等多处均有损伤,且鼻骨跟颧骨处有明显骨折情况,说明此处伤痕所用力道比之前的要大上许多。看起损伤痕迹狭长,且有皮肉开裂情况,应该是月牙形带弧度,且宽大而锋利的凶器造成。”
一旁萧清朗将她的验尸情况一一记下,此时,众人皆看向了草棚子处被清理过的锄头。那锄头是典型的薅锄,略有弧度,为了铲去杂草,收拢地面上散乱的沙土方便,特地将刃处制作的锋利了些。而板锄一侧,还有铁柄将锄头跟木柄连接起来,若要伤人也是极为容易的。
许楚说完,就小心的撬开了死者的唇齿,却见里面的唇舌也早已腐烂,且被蛆虫啃食殆尽。只是,在那有些摇晃的牙齿之上,赫然勾着一块黑紫色的东西。
她用镊子小心夹出,清洗之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块完整的指甲。
此时,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张存财支撑在地上的双手,见他瑟缩了一下。
“凶手一只手指受伤,指甲缺失......按指甲情况可推断,凶手......”她的眉头忽然紧皱起来,似是有几分疑惑,可最终却如实说道,“凶手为女子!”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不免一片哗然。女人?这怎么可能,凶手不是张存财吗?
许楚见众人面面相觑,索性就地做起了现场分析。
“凶手为女人,且是用带着长把木柄的锄头打伤死者的头颅,想要劫财。却没想到,她的力气不够,未曾一击即中让人昏死过去,而是让死者看到了她的面容,并上前与之扭打。在扭打之中,死者将她的一根手指带指甲咬断。”
“就在此时,张存财经过,用被女人丢在地上的锄头重击了死者的面颊骨等处,使其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这也是为何,死者头顶骨跟面骨上损伤程度明显不同,且下手之人忽然力道大了许多。”
她说着,就将手下的头颅翻转过,“当然,这也是为何凶手一定要砍下死者头颅的原因。他为的,就是掩盖死者口中这枚指甲的存在。”
从伤痕上分析出凶手竟然还有帮凶,而且还推测出当时的情形,这不可为不令人惊讶的。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却是许楚接下来的话。
“如果我猜得不错,从一开始,张孙氏就对死者起了杀心,而这杀心并非只是劫财这般简单,对吗?”
张孙氏就是张存财的媳妇,其实对这个猜测,许楚也并不肯定。可是,在看到刘金山头骨上的伤后,她忽然觉得张孙氏那当头一击,一定是牟足了力气的,以至于头顶骨都被砸出了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