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有什么关系?”席向晚笑道。
邹婉月羞红了脸,但还是悄悄凑到席向晚耳边道,“你都快及笄了,也该……”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个娇惯跋扈的声音从她们前边响了起来,带着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
“喂,听说你刚才在门口给了樊大公子难看?”
邹婉月立刻住了嘴,抬头看向说话的少女,只见她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浅蓝色衣裙,婴儿肥的脸上还带着两三分稚气,神情却张狂骄傲得很,头上步摇随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来回晃着,一看那珠光就知道不是凡品。
邹婉月不认得这娇蛮少女,席向晚却是认识的。她笑了笑,反问道,“我不过是将樊大公子说的话复述了给他听,这也算刁难?”
少女冷哼了一声,不讲道理道,“他和你说话本来已经是看得起你,你好好应下便是,居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讽刺他,席府也真是没个脑子清楚的人。”
“席府上下几百口人,上至朝臣,下至仆人,姑娘一棒子都打死了?”席向晚并不恼怒,她知道这少女正是当今宫中尚未出嫁的三位公主中最小的一位,生母是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自从被捧着长大,说话自然目中无人些。
最重要的是……这位六公主,出嫁之前,曾经属意樊子期来当她的驸马。
可惜,皇贵妃不舍得让女儿离开汴京,樊子期更不可能离开岭南,婚事最后不了了之,远嫁岭南的人成了席向晚。
看来这辈子,六公主仍然喜欢的是樊子期,为此不惜自降身份跑来她面前给樊子期找公道。
只不过樊子期那种人……根本配不上公道二字。
“你别想着套我的话。”六公主轻哼一声,她一步步踱到了席向晚面前,绕着圈儿打量她的身段容貌,啧啧两声,“皮相倒确实是个好的,难怪喜欢卖弄风骚。”
席向晚看着故作镇定的六公主,从她眼底找到了极力隐藏的嫉恨,顿时笑了起来。
樊子期这种烂人,谁想嫁谁就嫁,反正和她席向晚没关系的事情,却一个个都要算账算到她头上来,简直好笑。
邹婉月见六公主越说越过分,在旁蹙眉道,“这位姑娘,镇国公府中,请慎言。”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说?别说在镇国公府中,就是在皇宫里,我也照样敢说!”六公主轻蔑地扫过邹婉月愠怒的面庞,轻哼道,“席向晚,樊子期他出了名的温柔脾气,无论什么无盐女,他都会一视同——”
六公主的话还没有说话,席向晚已经偏开了视线,她带着浅淡微笑招呼道,“樊大公子。”
三人这时正好站在花园正中间,正好是分割姑娘和公子们的分界线附近,一抬眼就能望见的距离。
樊子期本就在注意六公主和席向晚的对峙,猛地听见席向晚唤了自己的名字,心下有些诧异。
她不是对他爱理不理熟视无睹么?怎么突然换了张面孔?
想归想,樊子期还是回过头去,含笑点头,“又见面了。”
六公主也跟着猛地回过头去,有些惊惶失措,她竟没有察觉樊子期是什么时候入了花园的!刚才她那副刁蛮的模样,是不是都被樊子期给看到了?
“我见樊大公子手边有支花开得正盛,”席向晚笑盈盈看着樊子期,“只可惜我过不去,能否劳烦樊大公子?”
六公主余光瞥见席向晚眉眼带笑的模样就浑身不舒服,这个女人不过就是长得漂亮了些,难道真以为所有人都会被她的长相迷惑吗?
竟然还敢将这一套用到樊子期的身上!樊子期才不会——
樊子期轻叹一声,他侧身伸出手去,指尖在花茎上轻轻一掐,竟是直接将开得最好的那支花摘了下来。
原先在旁笑嘻嘻看热闹的公子哥儿们也傻眼了。
这花再好看,那也是镇国公府里的花,发帖子让大家来赏花作诗,可不是为了任人采摘的!
席向晚先前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可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是想请樊子期详细解说这花的品种品相等等,谁也没想到樊子期居然直接把那一片开得最盛的花景给破坏了。
樊子期摘了花,仍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上前几步走到了席向晚的面前,将花递到了她面前,带笑道,“鲜花赠美人。”
第39章
六公主嫉妒得快疯了, 如果可以, 她甚至想直接劈手将那朵“月宫烛光”从樊子期的手里抢过来。
试问谁不想在这样几乎聚集了大半个汴京城贵女的场合里狠狠出一次风头?哪个少女又没有幻想过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翩翩君子示好、得到众人艳羡?
可偏偏这人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人, 而是活了近四十载的席向晚。
她垂眼看看这朵通体雪白、只在花瓣底部染着浅粉色的芍药,没伸手,也没拒绝。
樊子期不可能不认识六公主, 却愿意为了夺得席向晚的好感打六公主的脸, 就这么想要娶她吗?
可他就算再怎么使出浑身解数, 席向晚也不会选择嫁给他。
“这支芍药, 名叫月宫烛光。”樊子期娓娓道来, “是岭南去年才培育出的新品种,父亲知镇国公府老夫人爱花,特地叮嘱我送来的。”
众人恍然:噢, 原也是他送到镇国公府的, 难怪摘时那么爽快。
“可惜烛火之光,也不敢同日月争辉。”樊子期接着说道。
六公主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樊子期,见他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长久地停留在席向晚的身上, 顿时心中五味陈杂。
——他竟然用日月之辉来比喻席向晚的容貌?
六公主咬了咬牙,正要打断两人的对视,席向晚却抢先开了口。
“好好的花, 你摘了,便活不了几日。”她接过了芍药,意有所指地说道,“何必如此绝情呢?”
樊子期微微一怔,旋即笑着干脆认错, “你说得有理,是我不好。”
这人越是圆滑和能进能退,席向晚就心中越是忌惮他。她拧眉低头望着烫手的“月宫烛光”,转头看向六公主,牵起了她的手,轻声细语道,“我瞧姑娘一直看着这花,想必极为喜爱,就不夺人所好了。”
说完,席向晚将芍药花枝放入六公主的掌心,牵着邹婉月就扬长而去,竟是将一地公子哥儿和六公主甩在了身后。
侯门公子们一个个面色古怪地交头接耳,极力压低声音,“刚才那个就是……?”
“席向晚啊!”
“看来樊家……”
“好看是好看,就是扎手了点吧?要我说,娶亲,还是得娶个贤妻……”
这些议论声都被席向晚抛在了身后。她今日来是预备给席卿姿和三房一个好看的,若是席青容想要自找苦吃,她也不介意一口气教训两个。
但樊子期,可不是她今日的目标。
邹婉月心有戚戚焉地回头看看愣在原地的六公主,有些不安,“那个姑娘,是不是喜欢樊大公子?”
“那我将樊大公子亲手摘的花送给她,她不应该更高兴吗?”席向晚随口道。
当然,在六公主心目中,樊子期亲手摘了送给席向晚的花,席向晚却转交到了自己的手中,这完完全全就是一种羞辱。
——看啊,你想要得不得了的东西,我勾勾手指就自己到我手里来了,而且我还弃之敝履地直接送给了你。
六公主握着月宫烛光在原地站了好半晌,脸一红一白,最后还是没舍得将花丢掉,握着花一跺脚,提起裙摆转身跑走了。
樊子期略显凉薄的视线从六公主的背影上一扫而过,他若有所思地将自己刚才沾了花枝液体的手指贴在一起捻了捻,回过身去,腼腆地朝身旁同龄人们笑了笑,“各位见笑了。”
“樊兄莫灰心,汴京城第一美人,终归还是傲气的。”
“对对对,一会儿作诗时,樊兄一展风采,何愁不能赢得美人心呢!”
大家立刻极有眼力见地安慰起樊子期来,一个个其实都有些暗爽。
汴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知根知底多年,突然来了个樊子期,样样都压他们一头,还引得贵女们春心萌动,实在是令人眼红得很。
看见天之骄子吃了瘪,大家的心理落差顿时被抚平。
岭南樊家嫡长孙又怎么样?俊美倜傥文采出众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有打不动的美人?
席青容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还是目睹了方才那一幕。不夸张地说,六公主去找席向晚麻烦的时候,几乎整个花园里的人都屏气凝神地观赏了全程。
见到席向晚又一次得到樊子期的青睐却视若无物,就连身怀婚约的席青容都嫉妒得有些扭曲起来。
樊子期那样好似谪仙似的少年,一而再再而三对一个人示好,本身就是令旁人羡慕得眼红的事情,更何况席向晚又反复拒绝了他的示好?
席青容甚至都有些埋怨起樊子期的眼神不好来:汴京城里那么多姑娘家,他却偏偏看上了一个席向晚!
若是樊子期愿意将月宫烛光送到她的手中,情意绵绵地看着她的眼睛,将她比喻成光辉日月,席青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嫁给樊子期而抛弃易启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