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骞哪有耐心将他的话听完,将长剑从樊旭海脖子边上取下,而后便如灵蛇一般直接刺入了樊旭海的后心,将他的胸膛从后往前整个贯穿了。
樊旭海瞪大眼睛,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去了。
王骞又给他补了一刀,正要走时想了想,多花了一小会儿将樊旭海和地上那女人一起塞进了被子里,又给了那女人一手刀叫她好多睡几个时辰,而后向外张望一番,才出了屋子穿上水靠原路返回。
刚赶到和宁端约定会面的岔口,王骞就看见宁端已经在那里等着,心中不由得敬佩起来:路途更远,守卫更多,宁端居然还比他早完成,这是何等效率!
离得近了,王骞才发现宁端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但在水中两人也说不了话,他只得跟着宁端悄悄离开樊家的水道,自散发着怪味的水牢外经过,到城中一处无人知晓的小河里才探出了头。
宁端一出水面便道,“樊旭海死了?”
王骞将湿漉漉的头发随手拨开,肯定地点头,“死了,我还给他脖子上补了一道,神仙也救不回来。”
宁端的神情却没有松懈,他沉沉道,“樊子期早就不在樊家了。”
王骞一惊,“什么?!他的腿都废了,能去什么地方?”
宁端撑出水面,迅速脱掉身上水靠露出穿在里面的一身劲装,“他只有北上一条路可走。”
樊子期要去找席向晚和她手中的宝令私印,樊家早就知道启帝的宝藏被藏在什么地方,等的不过是那枚“钥匙”。
而同为男人,宁端自然能看得出樊子期对席向晚的占有欲有多浓重。尽管席向晚口口声声说樊子期绝不可能对她动心,但宁端更信任自己的直觉——樊子期恐怕早在自己的心目中将席向晚当做了所有物。
“那我们怎么办?追上去?”王骞也跟着脱去水靠,急声问道,“樊家的大军就是因为没有樊子期才好对付一些,阿晚说过樊子期此人多智近妖,如果他和大军会合,岂不是会对爷爷和父亲他们不利?”
“樊子期走不快,你我走两条路。”宁端将身上多余的兵器和脱下的水靠都交给早等在这处的都察院探子,便说道,“你带我的信去和王老将军会和,樊旭海已伏诛,优势在我们手中。”
王骞下意识地应了个是,又忍不住道,“那樊子期——”
“他恐怕不会和大军会和。”宁端往北方看了眼,冷冷道,“他要去汴京直捣黄龙。”
还不知道汴京已经大乱的王骞倒抽一口气,“他这是去送死!哪来这么大的信心能以半个废人的身体闯入戒严的汴京城里?”
宁端自然也早就想到这点。樊子期不会这般有恃无恐真去送死,那定然就是汴京城对如今的他来说不是一个闯不得的地方,他有把握成功。
换句话来说,汴京城已经被樊子期渗透了。
而宁端因为觉得汴京城是个更安全的地方,还将席向晚留在了那里。
他轻轻吸了口气,英俊逼人的面容仍然冷静沉凝,“先回客栈,时间不多了。樊旭海的死讯一传出,城中守卫必定有所松动,你我在天黑前必须离开岭南。”
王骞知道事情轻重,跟着应了一声,便随宁端摸黑回到客栈,接了宁端飞速写下的书信贴身放好,便紧张地等待着时机的来临。
等了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城中突然响起了钟响声,那钟声浑厚响亮,整个岭南城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王骞没想到这岭南还搞了个和汴京城里皇钟差不多的东西,一愣,道,“这是要敲丧钟?他们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宁端看了他一眼,没接这个笑话,数完钟声后便站起身来,轻轻推开客房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夜色仍然深重,但宁端和王骞这样的个中高手已经能察觉到街巷之中有人在窸窸窣窣走动,大多都在往樊家的方向赶去。
——樊家家主死了,岭南城要死死戒严找出杀手,但在这戒严之前的极短一段时间以内,各方下达命令与协调,是必定会出现短短一瞬疏漏的。
而宁端和王骞离开岭南城所需要的,也不过是这短短一瞬的漏洞。
*
那日去太行宫看过密室之后,席向晚便派翠羽去向宣武帝说明了情况,无奈之下双方只得紧赶慢赶制作玉印一样的模型,却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知道假的宝令私印能不能打开这密室。
花了四五日时间做出的假玉印虽然能严丝密合地放入置物架背面方形的孔眼之中,却无法打开密室的门,显然造假一途是行不通了,宣武帝只得下令暗中追查偷走宝令私印的人是谁。
可在查到玉印的下落之前,有个人就已经悄悄瞒过宣武帝和都察院的视线进入了汴京城中。
这人坐在一张轮椅上,身后有人恭恭敬敬推着他的轮椅行动,而他身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显得十分不起眼的主仆二人进城之后便立刻被避开各方耳目接入了平崇王府中。
“樊大公子。”迎接他的高家人行礼道,“高家恭候多日了。”
樊子期四下扫了一眼平崇王府,对这里显然并不感兴趣。他对面前的高家人稍稍点头,“席向晚手中的玉印取来了吗?”
“取到了。”高家人有些踌躇,他吞吞吐吐片刻才道,“樊大公子,高家这次做的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先前您派人送来信中的承诺,可否容我再同您确认一次?”
“高家封侯,赐封地。”樊子期淡淡道,“信中所说不会变更。”
高家人为难道,“可否再……”
樊子期一抬眼朝他看了过去,清秀得过分的眉目间露出一丝杀机,“还有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高家想坐地起价,从他樊子期身上咬一块肉下来,想得这么容易?
对面的高家人咬咬牙,闭着眼道,“若是樊大公子登上皇位,这母仪天下的国母位置,希望能从高家的姑娘里头选。”
樊子期把玩着手中的玉印沉默了许久,无尽的沉默仿佛要将偌大的平崇王府硬生生压塌。
高家人不知道面前坐着轮椅的少年人身上为何有如此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甚至叫他不自觉地弯下了腰去,连紧咬在一起的两排牙齿都忍不住互相打起架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家人才听见樊子期轻笑了一声。
“可以。”他道,“我正妻的位置,正好我心中也没有人选。”
说罢,他在高家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抬起手让身后的属下推着他离开了这处院子。
“大公子,今日便动手吗?”属下请示道。
“明日吧。”樊子期将玉印握入手中,他的声音里透出两分柔和来,“大动干戈必定是要惊动她的,现在太晚了。”
第242章
“你说, 人一生得有多幸运, 才能碰上两次逼宫?”宣武帝感慨道。
苏公公立在他身前, 细细地应了一声是。
宣武帝失笑,“外头的人冲进来还指不定当朕失心疯了,樊子期这招用得好, 趁朕将精锐都派去南下的时候, 他竟将二十万大军都当了幌子, 自己带着小支队伍杀进了汴京城里来——一个没了双腿的人, 胆子居然还是这么大。”
“陛下预备如何做?”苏公公问道。
宣武帝坐在龙案后, 支着下巴靠在桌上,把表情切换成了一本正经,“和樊家有所联系、在这二十来天期间起异心动了手的, 全部揪出来了?”
“是, 陛下。”苏公公应是。
“那就好。”宣武帝做了个深呼吸,意味深长地笑道,“就让樊子期再高兴一会儿, 他围着皇宫,一时半会也不敢打进来。”
樊家一路北上,缺的是个名正言顺。
谁说胜者为王, 但造反这种行为多少还是要有个合理借口的。
譬如高祖当年起义推翻前朝便是因为启帝暴虐,民不聊生,那自然一呼百应;而樊家现在不明不白就扯了军队北上打汴京,和穷凶极恶的反贼没有任何区别,即便真改朝换代了也要叫人记下来唾弃一辈子当皇室污点的, 杀再多的人也堵不了悠悠众口。
宣武帝知道,樊子期在举兵杀入皇宫之前,还需要一件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取得。
“现在就要看……席向晚能不能拦得住樊子期了。”他感慨地说,“你说,宁端回来知道这些,会不会砍朕一刀?”
苏公公是跟了永惠帝大半辈子的老人,他看了一眼宣武帝,规规矩矩道,“陛下放心,宁大人有分寸。”
宣武帝心有戚戚,“没错,他更可能抱病在家养伤个一年半载,好把朕累得过劳死。”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将手边取出的玉玺拿起把玩了片刻,而后慢慢道,“朕还当朕和父皇会是不一样的人。”
苏公公这回没有接话。
宣武帝沉默片刻,嗤笑着将玉玺放下,道,“杀的人多些也没什么不好,叫他们越怕朕越好。有宁端看着,朕成不了启帝那样的暴君。”
*
皇宫被一群人从外头围住堵了起来的消息,席向晚第二日刚起身就从翠羽的口中听说了。
她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翠羽,“只围不打?”
“围了有一个多时辰,还没动手,只在外头守着,宫里头也没动静。”翠羽咽了口口水,她的手下意识搭在自己腰间,“夫人,怎么办?现在马上动身出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