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倒是笑个不停,道,“你吓翠羽做什么,她也是替你担心。”
宁端无可奈何地将席向晚放下,道,“时间还早,长乐坊里不太平,你如果还要在这处逛,不要让翠羽离太远。”
“不担心我找小白脸了?”席向晚调侃。
正伸手替席向晚整理衣襟的宁端动作一顿,他危险地望了席向晚一眼,伸手捏住她精巧的下颚抬起又亲了一口,道,“夫人说了为夫比什么小白脸都英俊,我再担心这些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翠羽赶紧捂住眼睛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同时也松了口气——她担心的事情好歹没有发生,要知道多少人浓情蜜意的时候眼里都是揉不得一点沙子的,好在席向晚不是那样无理取闹的性子。
两人独处时席向晚胆子大得很,周围一旦有了丫鬟,她又显得有些害羞起来,下意识往后避了避宁端的嘴唇,自然没有避开,被年轻首辅按着后脑勺予取予求了一阵才放开。
“还嘴贫吗?”宁端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道。
席向晚瞪他,清亮凤眼里几乎能沁出水来,“不害臊。”
宁端扬眉,用她的话回敬她,“你是我夫人,又不是外人。”
席向晚撇撇嘴,“不看了,既然长乐坊是梁元任在管,又有都察院插手清查,如果里头真有你我所想的那东西,自然很快也会找出来的。”
关于“宝藏”一事的真假,席向晚方才已经给宁端细细说过,接下来的排查之中,只要仔细在长乐坊中搜索是否有疑似暗室的存在便可以了。
若长乐坊中一无所获,那便还要再派人手去搜查另两处原先启帝留下的行宫。
席向晚倒是不觉得说书先生骗了自己,只是想着宝藏其中究竟放了什么,又该如何利用这令人趋之若鹜的宝藏将樊家坑个血本无归。
赌坊便也罢了,三法司在汴京城快准狠地追查切断了□□的全部供应后,以雷霆之势捉起了一大批涉及此案的各路商贩,一时之间动静闹得极大,大牢里的牢房数量都有些不太够用。
不仅是商贩,更有不少的富家子弟乃至于极少数的官员因为服用□□成瘾而被直接送去了太医院戒瘾,汴京城里的人消息多灵通,戒瘾之人的惨状一个个地在宣武帝的默许之中外传,叫人人都对□□的存在敬而远之,加上极为严厉的新立律法打击,强硬又巧妙地将樊家用□□腐蚀汴京城的想法以最快的速度掐死在了襁褓里。
如果说这还不够樊旭海提起警戒来,紧接着从汴京城传来的下一个消息便叫他有些焦躁起来了。
——宣武帝封了两座行宫说要修缮,同时长乐坊也宣布暂时停业整顿,整座汴京城里好巧不巧地就这三个地方关闭,普通人听着不觉得其中凶险,樊旭海却一下子提起了心来。
他知道,前朝遗留下的宝藏就藏在那三座行宫中——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知道确切是哪一座行宫的哪一个位置。
如今宣武帝这样大张旗鼓地搜寻,莫不是已经知道了那其中藏着什么东西?
“父亲担心什么?”樊子期阴郁地道,“‘钥匙’就在席向晚手中,如果他们找到宝库将其打开,那岂不是反而给我们省了许多功夫?”
第232章
“你说得对。”樊旭海定了定神, 喃喃道, “在汴京城里插了这许多暗线, 总得等到最适合的时候再起开,不能沉不住气叫他们现在就发觉了。”
樊子期躺在床上望着自己的父亲,有些轻蔑, 又有些羡慕。
他打小知道自己的祖父是个厉害人物, 可父亲却是中庸之才, 偏偏身边有祖父安排好的能人异士帮忙, 一路竟也让樊家这么走了下来, 一丝伤筋动骨的事情都没有遇到过。
樊旭海是运气好了,又能骗得唐新月甘愿远赴汴京当席明德的小妾、还能要唐时雨为他生下樊子期这样多智近妖的继承人,安安耽耽度过自己当樊家家主的几十年, 身边老臣部下忠心耿耿, 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什么也不用多担心。
从上一辈跟下来的老臣们也早就对樊旭海死了心,自樊子期小的时候便专心培养他当未来的皇帝。
樊子期什么都学, 学什么都又快又好,他不知道那些老臣中有多少人知道樊承洲才是真正的嫡长子,而他樊子期只是个私生子, 因此他竭尽全力将一切功课都做得比樊承洲好,叫樊家人即便以后知道他不根正苗红,也放弃不了他这么好的未来主子。
可人算不如天算,樊子期没想到他只是去一趟汴京娶个姑娘,不但人没娶着, 丢了半个魂在人家身上,回来时还落了个半身不遂的残废。
越是想到自己的天资纵横却瘫痪在床,再看到樊旭海四肢健全却头脑空空,樊子期胸中的怨恨便如同燎原之火一般烧了起来。
“父亲不必担忧,”樊子期淡淡地道,“我半截身子废了的消息,宁端定然早就知道,再加上倾销□□一事已经败露,此时父亲只要做出慌乱的玉石俱焚之像,他们必定会相信你我失了方寸,只要他们稍稍放松警惕,我们便可直指汴京,到了那时候宣武帝也捉襟见肘。”
樊旭海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觉得樊子期说的已是极妙,便下狠劲夸了他一顿,又安抚道,“承洲已逝,我膝下如今能成事的只有你。等咱们家重新成了正统,你就是太子,没有孩子不要紧,从你其他兄弟的子嗣当中过继一个好的过来,从小教着,就当是你自己的孩子了。”
樊子期看了一眼樊旭海,那张仍然光风霁月唇红齿白的脸上没有笑意,但他还是道了谢,“多谢父亲,我这便放心了。”
樊旭海摸摸下巴,满意道,“其余的,便等到拿下汴京,从启帝宝库中将那东西取出来,拿了玉碟,便是万事大吉了。子期,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樊子期垂眼想了半晌,沉声道,“有一样。”
“在何处?”樊旭海立刻道,“我立刻着人替你去寻。”
樊子期摇摇头,他说,“等到了汴京城,我会自己去讨。”
樊旭海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想起死士首领和自己提过的事情,揣测道,“是不是那抢先娶走了席府姑娘的宁端?你要同他算账?”
“父亲这般说也可以。”樊子期慢慢道,“他抢了我的东西,我总得夺回来。”
若是届时席向晚有了宁端的孩子,那更好,他杀了宁端,便将那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教他做未来的皇帝。
纵然孩子有宁端一半的血脉,却也会是席向晚生下来的。
樊子期想不出自己能碰除了席向晚之外的任何女人,等得到她之后也绝无可能让任何人再碰她,那便没有比杀了宁端夺走他妻儿更好的办法了。
樊旭海或许会反对,那不过是让樊子期更早一步铲除自己与皇位之间的障碍罢了。
西承的前车之鉴早就摆在那儿:一国之君,宁可选个永惠帝那样心狠手辣的,也决不能选个优柔寡断、没有才干的。
樊旭海除了一张脸能骗得女人神魂颠倒,实在没有当皇帝的能力。
若是他好好当个傀儡,樊子期便容他当自己名义的父亲,还能从旁辅佐他平平安安到退位;若是樊旭海不能当好傀儡,樊子期便正好将知道自己身世的人一起铲除,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在死人的嘴里。
*
汴京城不论何等变动,宁府里头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
不用席向晚多操心,钱管家就将各路心思登门拜访的人都一一回绝了个干净,礼没多收一份,这是他当了宁府这么多年管家最擅长的事了。
人人都知道宁端油盐不进,不好钱财不好美人,想从宁端这里走后门是一点可能也无的,这还得多亏了他有钱管家这么个拎得清的管事。
宁府上下统共不过几十人,席向晚掌家把持得井井有条,每日不过多那一小会儿的功夫花在家事上面,更多的是在后厨琢磨着给宁端下厨做饭吃。
越是到了风急雨急的时候,席向晚就越是不怎么出门了。
她只要留在宁府中,等着宁端每日深夜回来时,两人在屋中吃着她煮好的宵夜说说这一日发生了什么,便能将汴京城乃至整个大庆的动向知道得一清二楚。
宁端说起这些从不避讳着她,吃完还要情真意切地夸奖一番她的手艺又有长进,将席向晚夸得眉开眼笑才洗漱了躺到床上。
只是宁端的失眠愈发严重起来,他原先就惯会处理公务到半夜三更,睡两个时辰便去上朝,近来有席向晚管着不这么可劲折腾自己身体,却也用处不大。
席向晚常常半夜醒来就发现宁端只是躺在她身旁守着,显然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有时是她翻了小半个身离他远了,宁端就会轻手轻脚地将她搬回自己怀里抱好;有时是席向晚说了梦话立刻惊醒,宁端的手还在她背上安抚地一下一下顺着哄着。
宁端好似根本不需要睡眠似的,无论席向晚什么时候醒来,他总是清醒的,这架势一两日还好,久了后不免让席向晚担心起来。
翠羽听了倒是很不以为然,她道,“大人曾经还经常几日不睡处理公务呢,如今每日能睡上两个时辰,也是托夫人每日拽着他歇下的福了,从前那样也没见出事,如今这样更不会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