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一路跑回院子里,喘着气苦中作乐地想自己如今倒是身体好了不少,都能一步不停一口气跑这么远了。
她扶着院门惊魂未定地往后头看了一眼,确认宁端没有追上来,才将心放下一半,慢悠悠地往屋子走了过去。
翠羽这会儿才刚不紧不慢打从外头回来,见到席向晚这幅被恶狼追了一阵的样子,愕然上前扶住她,“夫人,怎么了?”
“没事。”席向晚立刻摆手,心想自己踩了宁端一脚从他身旁逃出来的事情要是讲出来给别人听,恐怕都能笑死个人。
“我扶您进去坐着。”翠羽只得道,“我在门口听说大人不是比您回来得还早些么?又出去了?”
“……”席向晚抿着嘴唇道,“他在后厨那儿——翠羽,打盆水来给我,我换身衣服洗漱一番。”
翠羽余光扫见席向晚身上还带着血的衣裳,立刻应声,“好。”
用帕子仔细擦了脸和手臂上残留的些许血痕后,席向晚的心情渐渐跟着平静了下来,她随手拆了头上较重的几根簪子首饰,正在摘耳坠的时候,却发现大约是刚才跑得太急,长坠子的耳坠竟和旁边一绺垂挂的头发绞在了一起摘不下来。
身边大丫鬟都一时不在,李妈妈更是暂时被席向晚留在了武晋侯府,她照着镜子自己拽了两下,只扯得头皮一痛,轻轻嘶了一声,松开了手。
养尊处优近二十年,身边无论什么都有贴心人伺候,席向晚早就忘记了怎么自己打理这些精细的物件。
她皱眉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看了一会儿,伸手戳了戳镜面,像是要点醒自己似的。
“你也等不了多久。”她自言自语地说完,干脆反手拆后头发髻,想直接将挽起的头发解开,可后头更是看不见,不得其法地折腾了半晌,是越弄越乱。
宁端隔了好一会儿到院中时,看见的就是席向晚一幅努力的样子举着双手试图拯救自己头发的模样。
他不自觉地停下来在门口看了片刻,嘴角渐渐挂起笑意,直到席向晚从镜子里发现他的存在。
“你就在那儿看着?”席向晚从镜子里瞪他,“我手都酸了。”
宁端上前打量被席向晚弄成一团糟的头发,轻轻捏住她的手放到身前,道,“我试试看。”
虽说宁端对女子梳发一无所知,但他的手指在席向晚发间梳理了一会儿便理清了这些头发绞在一起的原理——同军中所教授小兵如何将绳结打死的方法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麻绳可以用尽双臂的力量去拽紧,眼前的青丝宁端却用了十分的细心和专注一一将其从自相残杀中解救出来,动作轻缓温柔,一点也没让席向晚尝到自己扯动半天的疼痛。
席向晚一开始抱的还是姑且看看的心思,见宁端的动作逐渐熟练起来,倒也放心起来,调侃他道,“这也是梦里头学的?”
宁端的指腹从她发根头皮上划过,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笑意,“我还当你不想再提起这个了。”
席向晚被他无意识的动作带得浑身一痒,下意识绷紧小腹,口中道,“我说你是笨蛋,并非折辱之意。”
“这我知道。”宁端淡淡道,“钱伯仲说,他和他妻子之间,打是情骂是爱,骂两句蠢驴混账死鬼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说是换了别人他妻子还懒得骂。”
听到表面正经的钱伯仲居然在家中有这样一位悍妻,而他似乎还是妻管严的角色,席向晚有些愕然,“他都教了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就说宁端怎么有时对男女之间的关系认知有些怪异——都察院那群人办起差来像模像样的,怎么教个情情爱爱这么难?
“那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宁端问。
“你听不明白,那便当什么都可以。”席向晚转转眼睛,笑吟吟道,“你听得明白,那就是夸了。”
宁端的手指缠绕住了席向晚最后一绺尚未解开的发丝。他用另一只手摘下挂在上面的红宝石耳坠,道,“那你希望我明白,还是不明白?”
席向晚仰头看了看立在自己身后的高大男人,后脑勺直接撞在了他肚子上。
宁端却望着镜中席向晚因为扬起脑袋的动作而露出的修长脖颈,喉结微微滑动,将手指探了过去。
脑子里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席向晚一个激灵就要低头,却被宁端伸手掐住了下巴动弹不得。他低低地道,“别动,你的璎珞也缠住头发了。”
席向晚迷迷糊糊地心道自己如今挽的都是妇人发髻,后头又没有头发披下去,怎么会有头发和脖子上的璎珞缠在一起,但听宁端声音一派正经,也只当是自己疏忽了,乖乖道,“好。”
宁端低下脸来时,那英俊得逼人的面孔就悬在席向晚的脸颊上方,叫她突然想起了宫变那一天,他见她咬伤舌头,担心伤势,便诱哄她张嘴将舌头伸出来检查时那一幕。
那正是席向晚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宁端已经早就不是“相助之人”那么简单的认知了。
尽管那日的一切都不曾带暧昧的气息,宁端也只是担心她将自己咬出了血,但眼看宁端越靠越近,席向晚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第226章
如果钱伯仲在场, 他会告诉宁端, 姑娘家闭上眼睛, 那当然就是随便你干什么的时候嘛。
但钱伯仲不在,换了热水送来的翠羽在看见房里情形时又踮着脚悄悄走了,宁端只能依照自己的直觉和理智行事。
席向晚似乎有些不安, 她的睫毛细细地颤抖着, 浅色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精巧的下巴就乖乖地被宁端的两根手指抵住, 将柔软白皙的喉咙暴露了在了他的面前。
宁端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动作极轻地将几根落在她鬓旁的发丝撩开,而后手指落在了她颈上由珍珠串成的软璎珞上面,那璎珞的最下端坠着一颗红色的水滴状宝石, 精美绝伦, 在宁端眼里却比不上席向晚一根手指。
宁端都能察觉到她的呼吸轻轻地打在他的脸上,仿佛在无声地一句句喊他“大笨蛋”。
这一刻,宁端觉得自己几乎能对席向晚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因着她的姿态已经给出了许可。
察觉到戴在脖子上的璎珞被扯动,席向晚有些不安地吐出一口呼吸,轻唤道, “宁端?”
宁端低低嗯了一声,嗓音近得好像是从额头直接传进席向晚脑海里似的,叫她不由得又是一滞。
——宁端平时声音就这么低沉得好似要将人的理智摇摇晃晃地从身体里吸出来似的吗?
下巴上的力道又重了一些,宁端在她头顶道,“再抬高一些, 我看不见。”
想是他站在后头才看不清楚,席向晚没思考太多便顺服地跟从着那力道将头向后仰去。接着是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好似是宁端又弯下了腰来。
她太过习惯宁端带来的安全感,等那股熟悉的气息逼到面前时才察觉就一两分的不对劲来。
似乎……靠得太近太近了。
席向晚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她用尽浑身的意志力无声尖叫着不希望自己的心跳声被宁端听见,可心脏却反其道而行之,几乎要将她的耳朵都震聋了。
宁端却无暇去注意席向晚的心跳呼吸,他用这辈子最小心谨慎的速度弯下腰去,将亲吻烙在了她白皙小巧的下巴上,手指掩饰地紧跟着从上面一抹而过。
“好、好了吗?”席向晚颤着声音问,眼睛仍然紧紧闭着。
宁端心跳如雷,正要故作镇定地回答“还没有”时,鬼使神差地余光往下一扫,正好看见席向晚的手正紧紧攥着她自己的裙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几近荒谬的猜想。
席向晚对他,一直以来都关心得有些过分了,叫宁端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浮想翩翩却又强行拉回理智。
可就在当下这一刻,那个一直不曾在宁端心中被掐死的念头却一瞬间压倒了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的理智之弦。
——她会不会也……
宁端深吸了口气,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没有。”
说完之后,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等待席向晚的反应。果不其然,她仍然紧闭着双目,只是睫毛颤抖得比之前更加厉害,好像被风轻轻吹过的柳梢儿似的。
宁端微微将脸又垂低几分,他屏住气息等待片刻,发现席向晚也紧张得将呼吸停滞了,鼻下没有一点动静。
两个倒过来面对面的人仿佛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认识席向晚以来,宁端自认为已经经历了许多的诱惑与考验,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选择任由欲望压倒理智。
他想知道席向晚是不是真的不打算阻止他做任何事。
于是宁端捏着席向晚的下巴,将亲吻盖在了她的嘴角,动作不轻也不重,但也绝不是能用先前“解头发”的借口再圆得过去的了。
他略微抬起头来,等了一个呼吸那么长的间隔。
席向晚没有睁开眼睛,她的声音小得像是床榻夜间的悄悄话,“好了吗?”
宁端的眼底浮现出了笑意。他再度垂下脸去,这一次用手扶住了席向晚的侧脸,温柔得几近谨慎地封住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