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兰上前瞧了席向晚的脸,低声埋怨,“昨儿我就说了,翠羽该替姑娘将脸上妆容也洗了的,硬是留这一夜。”
捧着热水上前的翠羽咋舌,心道那时候她逃都来不及还管这些琐事,“咱们姑娘从今天开始就不能叫姑娘了,这是夫人。”
碧兰跟着笑了,“也是,我刚才还心心念念着,进门就给忘到脑后去了。”她说着,拿起热水打湿的帕子,替还半梦半醒的席向晚将脸上的妆容给拭了去,又担忧道,“姑……夫人昨夜里睡得可好?”
“好着呢。”席向晚闭着眼道,“宁端身上比火炉还暖和。”
昨晚在外间待命的碧兰心中啧了一声,却是知道这两人一晚上静悄悄的,显然是没圆房。
席向晚倒是早料到了这结局,洗漱更衣后便出了院子。
昨日里她一直盖着盖头,没来得及多看宁府两眼,此后就要住在这里,总归是要四下熟悉的。若是宁端让她来掌家,那要管的事情就更多了。
一出院子,席向晚就见到院中站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他恭恭敬敬朝席向晚一礼,道,“夫人,我是府中管家,姓钱,您唤我钱管家便好,是大人吩咐我来这儿候着夫人的。”
席向晚没想到宁端府中管家竟如此年轻,看起来和席元衡的岁数也才不相上下,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又听钱管家喊宁端是“大人”,便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
“大人方才已经出府去宫中了,夫人可想先用点儿什么?”钱管家请示道。
“去后厨看看。”席向晚颔首。
少了跪拜奉茶的功夫,席向晚在后厨走了一遭就已经吃了大半饱,又跟着钱管家走了几处院子,才不经意道,“府中有什么地方不方便我去的?”
钱管家立刻躬身道,“大人说了,府中任何地方夫人都去得,若是夫人有任何不满意,便立刻照着夫人的意思改。”
这倒是和宁端先前说的一致。
席向晚停步想了想,笑道,“府中有没有新种一片虞美人?”
钱管家应声,“是,刚移来,尚未开花,就在前头不远,夫人可要现在去看看?”
“去。”席向晚没猜想到宁端种花的速度也这般快,移步去看了眼,确实底下的土壤青草还是刚刚翻新过的模样,她驻足看了一会儿,掉头对翠羽说笑道,“这也算我和宁端的结缘花了。”
翠羽恍然,“难怪姑……夫人昨儿在花轿上还手中拿着一枝。”
“不过第一次时,他从我脚边摘的花,回头就送给宣武帝了。”席向晚又道。
正听得十分认真的钱管家脸色稍稍有些扭曲:“……”
“既然我什么地方都去得,是不是也什么东西都看得?”席向晚扭头问钱管家。
“自然,还请夫人吩咐。”钱管事立刻摆回原本的正经脸。
“宁端告诉我,他在府中封存了二十三福画,我想观赏一番。”席向晚笑盈盈道。
这轻描淡写的话让钱管事一眨眼的时间里就出了一背冷汗。
别说他没想起来,恐怕就连宁端本人对席向晚许诺“你什么地方都去得”的时候都忘了府中还藏着这样东西。
“这……”钱管事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想替自家大人挽回一下形象,可口中话语才刚刚一个磕巴,席向晚便仿佛看穿了他心思似的,十分善解人意地找了借口。
“无妨,若不方便,我就不去了,只是也要告诉我在何处,免得我以后不小心误打误撞……”
钱管家哪敢让席向晚把话说完,赶紧弯腰拱手道,“因大人从不拿出来把玩,我方才一时忘记放在了什么地方,夫人莫怪。”
“想起来了?”席向晚笑着看他。
“想起来了。”钱管家一咬牙,便带着席向晚捡了条路走去,一路上只觉得芒刺在背,又不能赶紧叫个人去将那东西藏起来,更不能违逆了席向晚的意思,脑子里转了几十个主意竟没一个是能糊弄得过席向晚的。
若是别人也就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就是,偏偏席向晚是宁端认定的府中女主人,违抗她就等于是在违抗宁端——甚至可能比后者还要更严重一点。
钱管家无计可施,只得规规矩矩带着席向晚到了一处偏院,道,“这是大人在府中办公的地方,大人有时通宵达旦或公务繁忙,就直接宿在这里了,因此屋子里备了床榻。”
“是不是离住的地方远了些?”席向晚想着宁府的房屋坐落构架,随口问道。
钱管家察言观色举一反三,“夫人的意思是,将这处的东西移走到您和大人的院子附近?”
“不必了,我自有办法。”席向晚闻言含笑看了钱管家一眼,心想这倒是个脑筋灵光的人,难怪能当宁端府中的大管家,“他常睡这么迟或不睡吗?”
钱管家想了想,尽可能往少里头说,“一个月里,估摸着也就十天的模样是睡在这儿的。”
席向晚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举步走进了钱管家上前推开的门里头,顿时嗅到了熟悉的墨香,不由得笑了起来。
翠羽正瞪着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钱管家,也突地回头道,“这不是姑娘送给大人的墨吗?”
碧兰恍然,“难怪我闻着这么熟!”
这间屋子的摆设极为单调,除了层层叠叠的书架和上头数不清的卷宗书册之外,就是一张又宽又大的书桌了,上头摆着文房四宝,桌面足够在上头将一张圣旨直接铺开那么长,也不知宁端办公时是要在上头放多少东西。
只是这里似乎不是什么藏东西的好地方。
席向晚四顾一圈,便扭头问神情有些紧张的钱管家,“画呢?”
钱管家上前几步,在席向晚的注视下绕到桌子的侧边,敲敲打打熟练地从底下抽出了一个看不见的暗盒,从里头取了一幅画送到席向晚面前,勉强笑道,“夫人说的可是这些?”
席向晚接过画卷,果然见到它已经被人精心封了起来,想要不打开封口见到里头画的是什么却是不可能的。
她的手指在封口上摩挲了两下,没有立刻让人将它打开,而是缓步走过钱管家身边向桌子走去,无视了他好似突然吃了吃苍蝇似的神情。
“夫人?”钱管家在后头唤道,“画太多了,还是让我来拿吧。”
席向晚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将自己手中的画卷往钱管家怀里一塞,走到桌旁停了下来,细细在暗盒旁摸索了一圈,而后才将里头其他的画卷一一拿了出来放到桌上。
果然是二十三幅,不多不少,差的一幅或许还真是被樊子期拿去了,只希望在那一场晋江楼的大火里早就烧了个干净。
席向晚想着,正要将最后两幅图从暗盒中拿出来,却发现暗盒底层似乎放着什么其他的东西,不由得低头多看了一眼。
钱管家冷汗涔涔地看着席向晚一手将画卷拨开,一手从暗盒底层里拿出了……一根簪子?
府中除了下人的私物之外,钱管家还真没想过能见到这种女子用物。他虽然知道这处肯定是宁端藏画卷和一些其他隐秘物品用的,却不知道里头究竟是什么,见到簪子那一刻头皮都发了麻,生怕席向晚误会,张口就要解释的时候,被碧兰给抢先了。
“呀,这不是姑娘有两根一模一样的簪子嘛。”她直言不讳地说道。
第204章
钱管家闻言一愣, 心道谁家贵女的首饰头面里头还会有重复, 这簪子难不成还是买一送一的?
席向晚看了眼熟悉的桃花簪, 便将其放在了桌上。
这簪子她倒是早就知道宁端买了两支,还是李颖告诉她的。宁端买的两支,一支给她送信用了, 第二支留着自己把玩, 约莫就是这支。
她甚至在刚发现时还曾经买了桃花酥给宁端送去, 小小地调侃了他一番。
可这暗盒里若只有画和簪子倒也罢了, 如今眼看着里头却别有玄机。将二十三幅叠在上头的画像一股脑取出后, 下面还零零碎碎放着不少东西。
最打眼的便是那日上元节时,席向晚最后挂在古树上红花黄蕊的牡丹花灯,宁端亲手帮她挂上去, 又亲手帮她摘下来, 后头王虎说漏嘴才叫席向晚知道的。
将花灯取出放在一旁之后,席向晚终于发现了一件她不知道的东西。
她轻轻将平整展开放在暗盒最下面那个干干净净的荷包取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抚摸了一下荷包角上的“晚”字, 终于解开了一个半年来的疑惑。
席向晚才重回这辈子没有多久的时候,包氏曾经串通席向晚身边的大丫鬟金莲,偷走她的荷包送给一个地痞让其半夜摸进席府谎称这是定情信物、并装成是席向晚的情夫。
席向晚虽早一步识破包氏的计谋, 李妈妈也提前准备好了备用的荷包,只等那地痞将荷包一亮出来便说是假的,谁知道那日却根本没用得上——地痞全身上下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那荷包究竟在什么地方。
那之后包氏也没动静,席向晚等了段时间没有后文, 也只能当是那地痞醉醺醺的时候意外将荷包给掉在了什么地方,谁知道过了大半年的竟然在宁端府里发现了这当时不翼而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