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端推门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四个人正围着桌子一人一海碗面吃得欢快,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看起来其乐融融。
明明还没到午饭的时间,席向晚看着他们的架势竟也觉得有点饿了起来,失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宁端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你也想吃?”
“席大姑娘!”面朝着院门的卢兰兰很快发现了他们,“你们可来了,要吃碗面吗?”
樊承洲当然是最先意识到有人来的,但他正捧着比脸还大的面碗大快朵颐,便没顾得上打招呼,呼噜噜地将碗中的汤一口气灌进了肚子里,而后将空空如也的面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吃完了!”
卢兰兰立刻惊叫起来,“刚才明明是我快!你趁我和席大姑娘打招呼的时候耍赖皮!”
桌旁另外坐着的甄珍和银环都笑,她们碗中还剩着不少,显然无论这场比赛是什么,她们都不会是胜利者了。
樊承洲义正言辞一本正经,“兵不厌诈,你看我和他们打招呼了吗?”
“阿洲。”甄珍小声唤他,“太失礼了。”
樊承洲瞅瞅她,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再辩驳,将手中筷子一放便上前对宁端行礼,“宁大人。”
宁端只是嗯了一声,席向晚却笑着打趣道,“看来你已经将她哄回来了,恭喜。”
樊承洲立刻咧嘴笑了,嘴上谦虚,“还要多谢二位的帮助和成全。”
席向晚多熟悉他这人性子和套路,前一句就是为了让他说出这句感谢,紧接着便顺着往下道,“那是时候以德报德了。”她说着,无视了樊承洲突然僵硬的表情,拉着宁端就往桌边走,“这面看着真不错,我也想尝一小碗了。”
卢兰兰正呼噜噜一口气喝完了碗中的面汤,闻言便笑嘻嘻自告奋勇道,“我去替大姑娘盛来!宁大人呢?”
“麻烦了。”宁端颔首,落座在了席向晚身旁,正好靠樊承洲旁边的位置。
樊承洲倒本来也就没有赖账的意思,只是话被人堵了有些不爽,叉着腰回身看了一会儿没把自己当外人的席向晚,又对她生不起气来,只好全迁怒在宁端的头上。
席向晚好好一枝花,怎么就插在宁端这块石头里!
他一边腹诽,一边见到甄珍似乎想要帮着收拾碗筷,便快步上前道,“放着放着,我来我来。”
甄珍被夺了手上的工作,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坐下了,隔着半张桌子对席向晚低声道,“他就是这个性子,还请多多包涵。”
“礼尚往来。”席向晚笑着摆摆手,又转脸和沉默的银环搭话,“大赦之后,似乎还是第一次见你。”
银环的罪名本就不重,大赦之后自然就被放了出来,只是出钱赎人这点手续,之后银环便主动要求和卢兰兰继续住在一起,没再提过任何和离开有关的事情。
“是,席府替我赎罪出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的。”银环礼节周到,语气也十分平和,“还请大姑娘不要推辞。”
席向晚笑意更深,“是不是我二哥不肯收你的钱?”
席元清虽说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可也时不时抽出时间往银环这头跑,这事儿席向晚还是知道的。
只是席元清央她不要告诉王氏和席存林,席向晚也就替他保密着,只和另两个兄长之间说来当笑话听。
谁不知道席元清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有着数不清的红颜知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偏偏好笑他一回汴京城里,就栽在一个素未谋面的银环身上,可惜劣迹斑斑,银环又自愧身份,可谓是难上加难。
不过席向晚倒是不担心。他们一房四兄妹都承了父母亲的性子,认定了的人绝不会松手的,席元清自然也是。
更何况银环又不是不喜欢席元清呢。
“对席府来说不算什么钱,但我总不能理所当然地收下恩惠。”银环道,“银子,我会陆续送到席府给大姑娘的。”
席向晚扬眉,倒是没拒绝,“好啊,我便代二哥收着。”
等这两人成了,将这些碎银装起来再送回去,也挺值得纪念的。
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卢兰兰已经一手捧着一碗面从里头又出来了,“大姑娘,宁大人,面来啦!”她人虽小,力气却很大,将两只碗放在桌上时手腕稳稳的,还细心嘱咐道,“小心烫嘴。”
这两只碗,说实在的已经比先前的海碗小了不少,但仍有席向晚脸这么大。
她盯着面碗失笑,对着卢兰兰亮晶晶的眼睛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取了两双筷子便自然地递给了宁端一双。
手都伸到了筷筒边上的宁端立刻收手接了过来,将卧了个蛋、热气腾腾的汤面翻了一翻,低头吃了一口。
席向晚也尝了小口羊肉面汤,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令人四肢百骸都舒坦了起来,不由得心情也更放松了两分,便将面送到自己的勺中,边问已经回来落座的樊承洲,“你母亲和子女还在岭南,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樊承洲直白道,“如今我等于是死了,樊家又要忙着自保,不会在这个关头上对我的亲人出手,等尘埃落定之后就说不定了。我会将一切我能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但希望作为交换,能在适当的时机将他们救出来。”
席向晚也想到了樊承洲是这样的打算,点点头接着道,“最好是樊子期千辛万苦逃了千里,却在岭南境外被堪堪射杀,方能解气。”
樊承洲诧异地看了一眼席向晚,没想到她对樊子期的怨气也这么深,颇为赞同,“没错,让他从最高处落下,才能叫这人痛上一——”
他的话方才说到一半,就见席向晚动作十分自然地将自己碗中的羊肉夹到了宁端的碗中,不由得半路卡了壳。
不仅是樊承洲,就连宁端也被镇住了。
第196章
席向晚还要再送第二块过去, 边拈着勺子侧身边有些疑惑地抬眼, “怎么话说一半?”
樊承洲:“……”
宁端:“……”他默默地放下筷上本来夹好的一片羊肉, 将席向晚送过来的先送进了嘴里。
樊承洲轻咳了一声,开口找回了自己没说完的话茬,“怎么让樊子期一跤跌痛, 这就要交给宁大人去办了。”
席向晚将羊肉都送到了宁端碗中, 才对樊承洲道, “樊家想从我身上要什么?”
前世她和樊承洲也曾试图解开这个秘密, 但无论是樊家家主还是樊子期的嘴都十分严实, 如今唐新月也死了,席向晚没想到自己居然要从西承人口中获取答案。
低头沉默吃肉的宁端到这时候才抬起头来道,“肖战说, 樊家要从你的嫁妆中找一件东西, 那东西樊家已经找了几十年,虽不知道究竟是何物,但显然樊子期确定它必定在你的嫁妆里。”
席向晚恍然, 手中动作也不由得顿了一顿。
这就说得通了。樊子期为什么一定要娶她,前世刚嫁到岭南的时候,席向晚的院中就失窃过一次, 尚未来得及整理入库的嫁妆被翻了个底朝天,仔细核查之后却发现什么也没丢。
那次失窃事件后来雷声大雨点小,席向晚的院子里下人重新换了一批,也就这样过去了。
席向晚当时只想着是自己的嫁妆太过丰富,引起了下人的贪欲, 却没想到嫁妆才是樊子期想要的东西。
“要找件东西,却连那东西都找不到?”卢兰兰忍不住问道,“那可怎么找呀?难怪他们找了几十年,说不定还是找错了呢?”
银环正要阻止她,席向晚却笑道,“是呢,或许这几十年还都是白费的。”
席向晚作为席府唯一的嫡姑娘,出嫁又是高门大户,嫁妆自然是非常丰厚的,其中有新制的也有旧物,在世上几十年的自然也不会少。
只这么找的话也太大海捞针了,席向晚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嫁妆的单子有多长,樊家就更是找不明白了。
樊承洲回忆片刻,开口道,“我似乎听过他们提到类似的事情。樊子期来汴京时就做好了准备,若是提亲成功,聘礼从大庆各地运来,会异常丰厚,这样武晋侯府的回礼嫁妆自然也薄不得。”
席向晚上辈子自己的嫁妆里有什么,如今只记得小半,只得等安顿下来再细细照着嫁妆的清单在里头找了。她摇摇头,叹道,“只是不知道席府竟有什么东西这样价值连城,能让樊子期心甘情愿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
樊承洲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宁端,见他似乎没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不由得开口道,“他喜欢你啊。”
“谁?”席向晚失笑,“樊子期?他不会喜欢任何人。”
“可你对他来说——”樊承洲皱了皱眉,又自觉地将后头的话给咽了下去,“没什么,是我失言了。”
樊子期生命中若是有一个女人对他来说独一无二与众不同,那绝不是他的生母或身边的任何人,而是方才认识了半年的席向晚。
樊承洲能在樊子期面前伪装这些年,自然对他的了解颇深,知道席向晚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樊子期心中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即便刚刚抵达汴京时樊子期想的是要让席府的嫡姑娘对他情根深种非君不嫁,到上元之时,席向晚对樊子期来说也已经是万中挑一非她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