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看不上席青容,易启岳也不会对她腹中可能是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
他起身下意识地上前两步,又在席青容希冀的目光中停住脚步,摆摆手对身旁小厮道,“将她带走去医馆,手脚轻一点。”
席青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无法相信易启岳居然真的如此无情。她被两个小厮从地上扶起来,喃喃自语逐渐变得大声起来,“世子,这可是您的孩子啊!难道您就一点也不担心他吗?”
这下原本鸦雀无声的洗笔池中众人都齐齐看向了易启岳。
易启岳顿生厌烦之情,对小厮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将人带走。
等席青容哭哭啼啼地被带出洗笔池之后,季广陵清清嗓子,继续说了起来,众人的注意力又逐渐被他所吸引。
却没人注意到,席青容的丫鬟没有跟上去,而是悄悄走了另外一条路离开——她径直去了平崇王府,连身上被沾到的点滴血迹都来不及管,手中还捏着刚刚趁乱从席青容腰上解下来的香囊。
这时候,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诗澜才面色惨白地慢慢靠近易启岳身旁,轻声唤道,“世子……”
易启岳没多看她一眼,冷冷道,“滚。”
诗澜吓得红了眼圈,却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多争辩什么。她知道,如果刚才席青容那句话所说不假,她肚子里真的是易启岳的儿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己是肯定讨不了好的。
于是诗澜抹抹眼角,咬着嘴唇离开了洗笔池,原本想向易启岳求助的事情,也只能按在了心中。
更为悲惨的是,当诗澜一回到醉韵楼之后,立刻就被老鸨带人抓了起来,原先将她捧在手心中当头牌关照的老鸨不知怎么的知道了念好的事情,将诗澜一阵好打后再度关进房间里,这次足足派了三个人把守她的房门和窗户底下。
临走之前,老鸨恨恨道,“你的卖身契还捏在我手里,签的本就是卖身又卖艺,如今你歌也唱不了了,就用身体来赚钱吧!”
诗澜大惊失色,不顾身上的疼痛扑到了门前,抱着老鸨的大腿哭诉道,“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跑了,求妈妈不要让我接客卖身!”
老鸨一眼都懒得多看这个心比天高的小蹄子,她抖抖脚不留情地将诗澜踢在地上,正要远去的时候,却有人跑来偷偷和她耳语了什么。
老鸨听罢面色一变,“他真这么说?”
“真这么说的!”
老鸨闻言转头看了看伏在地上哭泣的诗澜,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从前的贵客来了,算你走运。还不赶紧换身衣服过去伺候着?”
诗澜擦擦眼泪,心想既然是从前的客人,应该不是要占她身子的,便大着胆子问道,“是哪一位贵客?”
“姚公子。”老鸨说罢,对门前几名打手扔了个眼色,一扭一扭地走开了。
姚公子!
诗澜记得这人是个极度迷恋自己的公子哥儿,曾经还一度想砸钱替她赎身,可诗澜看不上便拒绝了,可现在的她,比什么时候都需要有人愿意掏钱出来带她离开醉韵楼这个鬼地方!
诗澜立刻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忙不迭地去更衣上妆,不想自己错过这个最好的机会,继续在醉韵楼里蹉跎了。
想到要委身于那些大腹便便或是一脸色相的青楼客人,诗澜就觉得恶心得快要吐了。
她微微抖着手给自己描了唇,又对镜端详了自己一眼,悄悄将袖口往后扯了一截,刚刚被老鸨带人打的伤口还若隐若现,只要有心人扫一眼一定就能看得到。
诗澜长出了口气,脸上挂起笑容,走出了房门,对三名打手一笑,“我准备好了,贵客在何处?”
三名打手一刻的疏忽都没有,把诗澜夹带在中间往贵客的屋子走去。
靠近些的时候,诗澜就已经能听见里头姚公子的声音了。
姚公子似乎在和什么人说着话,语调很有些献媚,“大公子,虽说醉韵楼是您看不上的地方,但其中还是有一两枚蒙尘明珠的,我说的这位叫诗澜的歌女,正是其中翘楚!”
大公子?哪家的大公子?
诗澜有些疑惑,从打手掀开的帘子里走了进去,垂眼行了礼,抬头时就被坐在室中唇红齿白眉眼若画的贵公子摄去了呼吸,微张着口连该说什么话都忘记了。
她难以自制地想,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少年?
第142章
姚公子注意到诗澜的到来, 笑着站了起来, 热情地介绍道, “大公子,这位便是醉韵楼的诗澜姑娘。诗澜,这位不便透露姓名, 你便随我一起唤他大公子就好。”
诗澜仍然怔愣地出着身, 直到视野中的贵公子轻轻笑了起来, 才闹了个大红脸, 赶紧将脑袋垂了下去。
她只当自己从小在这烟花之地长大, 知道情情爱爱不过全是逢场面说说的虚假之词,更不觉得自己会为什么甜言蜜语沦陷,却不想在第一眼见到这位大公子的时候就心口小鹿乱撞, 连呼吸都喘不上来了。
她掐紧自己的手心, 全然忘记自己来这屋子的目的,轻声又道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诗澜见过大公子。”
“不必拘束。”大公子的声音十分温和, 和那些仗着自己身份看不起人的豪族子弟全然不同,“只是来听听你的曲子,坐吧。”
诗澜缓步去了给歌女专门摆置的椅子旁坐下, 小声道,“今日偶染风寒,唱得差强人意些,请二位不要见怪。”
姚公子有些失望,“若不是最好的, 就不能给大公子看了。大公子见过的好东西那么多,次些的却不好献丑,今日便不听歌了吧,改日再说。”
抱着古琴的诗澜有些急了,不想就这么被赶出去,生怕再也见不到这位大公子的面,“我也可以陪二位说说话,若是二位不嫌我碍事的话。”
姚公子到底是对诗澜有些感情的,他转头问了身旁人的意见,“樊……咳,大公子觉得如何?”
坐在姚公子身旁的人正是樊子期,他握起酒杯,闻言温和地笑笑,“这不是你请我来的,怎么反倒问起我的意见来了。”
姚公子哈哈笑道,“大公子是贵客,自然要问过贵客的意思才行。”他说着,朝诗澜招招手,“将琴放下吧,过来斟酒。”
诗澜兴奋地应了一声,小心将琴放在一旁,碎步挪到桌边,轻轻提起酒壶,给两人续上了酒液,而后乖巧地立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视线始终不能自主地向樊子期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瞥过去。
她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男人,易启岳就是其中的一个。
可那些男人,诗澜都能毫不犹豫地算计、剥削,满心想着的只有如何借着他们往上爬,可唯独望着樊子期的时候,她内心根本冒不出那些坏水来,只想再看他一眼,多看一会儿,好像永远都不嫌多。
“……不过说到琴棋书画的画,还是去云水画苑最开眼界了。”姚公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今日云水画苑请来的讲师是季广陵,恐怕洗笔池里是人满为患咯。”
听见云水画苑这四个字,刚刚从那头回来、还惹了大事的诗澜不由得轻轻一抖,险些将酒壶中倾倒而出的酒水给洒了,好在姚公子没有注意到。
只有樊子期用余光观察了一眼诗澜,在心中笑了笑。
有些棋子,其实并不需要地位很高,其实越不起眼,反倒越好用,扔掉的时候,甚至都没人会察觉到一丝异样,反正这些下等人的命运也没人会去关注。
席向晚那日大动干戈地在醉韵楼买了个下人回去的事情,樊子期第二日就已经知道了。
他想知道的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向来行为低调的席向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于是他挑了对诗画十分热衷沉迷的姚公子,稍稍提了一两句,姚公子果然就迫不及待地邀请他一起来醉韵楼听曲儿了。
姚公子本是想让诗澜唱歌给樊子期听,却没想到她说身体不适,遂有些扫兴,陪樊子期说话喝酒了一会儿,突然看见斟酒的诗澜袖口里露出一截带着淤青的手臂,不由得一愣,“诗澜,什么时候受的伤?”
诗澜却被姚公子这一句话问得惊惶失措,差点打碎了手中的酒壶,她忙不迭地将酒壶放下,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袖子捋下来紧紧包裹住自己的手臂,连连摇头,“什么也没有,姚公子您别问了!”
她越是这样,越是引起了姚公子的怀疑。他愤愤不平地拍案道,“我倒要问问醉韵楼的东家,难道就是这样对待楼里姑娘的吗?!”
诗澜垂着眼委屈道,“是我自己做错了事,不是妈妈她……妈妈平日里对我很好的,姚公子您别错怪她。”
姚公子长吁短叹,最后颠颠自己的钱袋子,下定了决心,“这样的日子你又何必再过下去,我今日就给你赎身了。”
诗澜心中大喜过望,却又有些犹豫,下意识地看了身旁一言不发的樊子期一眼,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虽然她在进门之前,想的是能让姚公子将自己带走就很不错了,可是在见到樊子期之后,诗澜却心中疯狂地希望自己能变成他的人。
樊子期迎着诗澜希冀的目光点点头,道,“姑娘若是愿意接受姚公子的好意,便随他一道离开吧。你一个姑娘家,在醉韵楼里挣生计实在是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