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好歹躺下歇一会。”今夜不是琼枝当值, 但听到院墙外的打更声, 知道是二更天了, 心中惦念姑娘,就又从厢房里爬起来瞧瞧姑娘,进门一看, 姑娘果然还没睡。
只见林凰正躬身伏在榻上的小几上, 提笔写着什么。
小几的右侧还搁了两封已经写好的信。
琼枝真是忧心死了,一个姑娘家连着两夜不休不眠,这怎么行?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琼枝站定在木榻前, 小声劝道:“姑娘,明儿再写, 夜深了,就是写好了信,也不方便寄。”
林凰宛若未闻,依然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着。徐乾走了,那个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就走了的男人,此时此刻,她疯狂地怀念。
怀念与他的每一次相遇。
包括初次在林子里的那次。
想起那日,他高高坐在树枝上,就那样直接地看清了她掀起裙摆要蹲下的动作。
那一幕,之前都是不太敢去回忆的,太过害臊。可现在,在徐大哥走了后的现在,林凰总会不由自主地去回忆那一幕,那是他俩的初见,虽然害臊,却极有纪念意义。
“对不起,那日我……不是故意的。”
在洛城的云岭湖畔,二婶和孟恬算计林凰,徐乾提前抱起她从窗口跳下那日,对她解释过林子里的事,也道歉过。
但当时的林凰过于害臊,背过身去,压根没有给予丝毫回应。
“徐大哥,我不后悔。”林凰正在给徐大哥写信,提及到了初遇的事,提及到了他开口问的问题,她给了这样的回答。
“我不后悔”四个字刚写完,林凰的一滴泪就掉落下来,刚好滴在“悔”字上头,瞬间氤氲了。
琼枝是识字的,看到信封开头的“徐大哥”和最末一行的“我不后悔”,立马知道姑娘是在给已经走了的徐公子写信呢,当即就湿了眼眶,再说不出劝姑娘早睡的话了。
琼枝默默地退出房门去,又拿来一盏火烛搁在小几上,将小炕桌照得更亮堂,方便姑娘写信。又给姑娘倒来一盏热茶,搁在一旁。
做完这一切,琼枝就躲了出去,躲在廊檐下默默垂泪,为自家姑娘早逝的爱情而哭。
林凰全心全意投入在给徐乾写信中,无论琼枝进来还是出去,都不曾在意。
伏在案上,一写又是一个多时辰,终于写完了手下的这封,拿过一把团扇来轻轻给它扇风,待上头的字迹干了,就小心翼翼折叠起来塞进一个空信封里。
就这样,小炕桌上累积的信封又多了一封。
已经高高地垒起四封了。
林凰仿佛不知疲倦,刚塞好一封,立马又拿起墨锭磨墨,浓浓的墨汁够下封信用的了,就再次拿起毛笔又写了起来。
当初徐大哥还在人世时,她心中每日都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林凰害臊,矜持,就一直藏在心底没怎么说,甚至徐大哥给她来信,她也因为羞涩每次回信都很短。
想起那些不够珍惜的岁月,林凰真真是悔死了。
眼下只想将心底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全都落在笔头,写下来,待徐大哥头七那日,全烧过去寄给他看。
脸面不脸面的,林凰已豁出去了,于是,在第五封信的末尾,林凰大胆写了句“徐大哥,我想你”。
可最后一个“你”字,才刚写完左边的部首,右边的“尔”字还没来得及写,突然西窗那头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林凰一愣,深更半夜的,她没睡是因为想徐大哥想得睡不着,怎的还有人也没睡,还哭得那般伤心。
林凰搁下毛笔来到西头窗边,朝后院里一望,只见墙根那蜷缩着一个小丫鬟,看模样是前阵子才买进来的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缩在那,一声声哭得可怜,林凰身为主子没法子做到不管不顾,当即也不叫醒已在外间睡下的大丫鬟,自己从屏风上拿下一套披风,披在肩上就打开了后门径直去后院寻小丫鬟去了。
“你怎么深更半夜的还躲在这里哭?”见那小丫鬟蹲在地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林凰温柔道。
宝甜忙止住哭声,抬起头来仰望林凰,脸上满是泪水。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见小丫鬟年岁很小,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也就十岁多一点,林凰心中泛起爱怜之意,声音越发温柔了。
宝甜摇摇头:“没有人欺负我。”
“那你为何哭?可是家里人生病了?”林凰耐心问道。
宝甜听到这个,立马哭得越发伤心起来。
林凰便知道,真是家里人病了。穷苦人家一旦生病了,大多数连诊金都付不起,很多就那样拖着拖着就一病不起了。
“你别哭了,若是缺银子,我这里还有些闲钱,你先寄回家中给家人请个郎中瞧瞧,抓几付药。
”林凰说完,就要转身回屋。
却不曾想,小丫鬟突然跪行几步,拦住了林凰,哭声越发止不住了。
林凰蹙眉,满心疑惑,难道不是缺银子?
还不等林凰再猜测别的,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声响,似乎有旁的丫鬟发现林凰不见了,要过来寻。
宝甜也听到了,颤抖的小手赶忙扯住林凰的裙摆,跪地哭求道:“求大姑娘行行好,放我娘亲一条生路……”
放她娘亲一条生路?
这话林凰怎的越来越听不懂了。
宝甜继续道:“我娘本来病都快好了,我才来府上卖了死契的……哪曾想,我一进府里,娘亲的病就又恶化了。就在今日黄昏,我接到家书,里头说,说大姑娘您克我娘亲,我若继续在府里服侍,我娘立马就会没命的……”
听到这话,林凰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叫她克了这小丫鬟的娘亲?
林凰再好性子,也忍不住训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丫鬟身子一颤,但想到家书里的内容,想到即将被克死的娘亲,宝甜害怕不说清楚不说明白,大姑娘是不肯放她走的,立马哭道:“大姑娘,您是天煞女,满京城都知道了。求求您了,放过我娘,让我出府,我不想我娘跟徐公子一样被您克死……”
听到这话,林凰身子都一颤。
她是天煞女?
满京城都知道?
这种事儿,一个小丫鬟绝对没有胆子深更半夜来骗她,实在是随意打发个小厮去外头打听一下就能辨别真假的。所以,如今满京城都在咒骂她林凰是天煞女么?
她一直躲在闺房里不出门,爹娘和妹妹知道了也不会告知她,所以她什么信儿都不知道。
林凰苦苦一笑,其实徐大哥走了,她是不是天煞女又怎样,她不在乎,她已经没有那个心去在乎这些无稽之谈。
“大姑娘,求您行行好,放奴婢出府。”
宝甜一个劲哭求。
林凰一阵无力地笑,亏她还想借钱帮助这个小丫鬟,到头来,人家竟是相信了那些无稽之谈,在嫌弃她,真真是可笑。林凰再不搭理,满心疲惫地朝自己闺房走去。
小丫鬟跪倒在地,哭得很绝望。
林凰再没回头望一眼。
很快,小丫鬟的哭声惊动了巡夜的婆子,被拖着带去了主院,等待世子夫人明早醒来处理。
林凰真的很疲惫,她知道,她从来不相信那些无聊的天煞女之类的言论。但是,她却深深的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一旦满京城流传开来,对爹娘、兄长和妹妹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嫁娶都将异常艰难。
“徐大哥,我该怎么做,才能减轻点影响?”想到自己好端端的连累家人至此,林凰的双腿都渐渐颤抖起来。
终于走到后门时,林凰已经双腿发软,迈过门槛都差点被绊倒。但进入房门后,突然僵立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只见她闺房的地上,躺着个血衣男人,脸庞被散乱的头发盖住,看不见面容。
“难道我真是天煞女?”
看到房间里无缘无故多了个即将咽气的男人,林凰都要忍不住自嘲了。
不过很快,林凰再没瞎功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因为地上那个男人的身型很眼熟。
“徐大哥?”
“是你吗?徐大哥?”
林凰的双腿猛地有了力气,几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跪坐在地上拂开男人脸庞上的长发,英挺的眉眼,果真是她的徐大哥。
伸手在他鼻端,还有呼吸。
林凰激动地趴在他身上:“徐大哥,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林凰喜极而泣,泪珠哗啦啦地掉。
喜过之后才发觉不对劲,徐大哥一直没睁眼,身上到处血迹斑斑,林凰这才反应过来得赶紧找郎中来,连忙就要跑出去。
可林凰刚要起身,徐乾突然抬手抓住了她手臂,虚弱极了道:“凰凰,不要让人发现我在这……我只是皮外之伤,上点金疮药就没事的……”
男人嘴里说着没事,却下一刻就彻底昏厥了过去。
林凰惊慌地捧住男人从她手臂上滑落下去的大手。
林凰不知道徐乾发生了何事,但他说不要告知外人,那她就绝不会告知外人。显然,郎中也是在外人范围内的,不能叫。
是以,林凰只能自己亲手给徐乾擦拭伤口,上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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