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娴盯着成绩栏,没有说话。
周围有淘汰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虽然第一名厉害,但是这个小庶女能跟沈复一起往前冲这么多名次,可见是个有实力的,照这个阵仗下去,说不定稳居前三,能得个名次啊。
人影攒动中,有人急吼吼的要去将刚才押得她第一局都过不去改成决赛的名次押宝,想要及时止损。
这一头,皇帝也看到了成绩栏,同时看到往前名次进的最多的便是沈复那一组。
“与沈家公子搭档的,是孟侯的千金吧。”皇帝对这个小姑娘十分的有印象,便问了荣安侯一句。
孟光朝也是刚才被告知孟云娴替补参赛,起身回了话。皇帝连连点头:“这孩子聪明,又肯下苦功,就是文章写得一般,朕那时候就跟她说了,进了最好的族学,若是还写不出好文章,朕可是要治罪的。”
在座不少人都暗暗吃惊。
虽说荣安侯是深受今上信任宠爱的,但那只是侯府的一个小庶女,前头还有嫡子嫡女呢,竟然屡次得到了皇上的金口夸赞,除了昇阳县主之外,嫡出的贵女里头也少有这种例子,究竟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只怕皇上再提及此,这小庶女的地位要比府里的嫡女还金贵了。
皇后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眼贵妃,贵妃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对除自己以外的事情毫不关心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贵妃是知道点什么的。
这一边,孙娉婷意外又惊喜的看着身边的五殿下:“没想到五殿下竟然这般深藏不漏。”她没有保留实力,每一局都是全力以赴,这一局之所以冲到第一名,完全是因为一直低调沉默的五殿下开始发力,给了她极大地帮助,也让她很震惊。
周明隽整理着面前的题纸,看也没看她:“孙小姐过誉了。”
孙娉婷感觉自己吃了个冷脸,笑容有些僵,但没关系,只要五殿下保持水平,最后一局要拿下来简直轻而易举!
比起孙娉婷,孟云娴的心情显然低落很多。
沈复的夸赞并没有让她得意忘形。方才她同样没有保留实力,饶是这样努力下来,只能排在第三名,比孙小姐他们的成绩差了一截。
同样的条件下,第三局未必能拿到第一名为表哥争光,为侯府争脸。
她必须有足够的优势,才能拿下这一局!
眼看着第三局就要开始,孟云娴忽然握住沈复准备提笔的手腕:“沈哥哥,你想不想得第一?”
这一个动作,引来不远处的孙娉婷一记眼刀,以及周明隽一个深沉的眼神。
沈复失笑,并没有挣脱她,见她小脸上满是严肃的样子,难得温声道:“第一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或许……我更享受这个过程。但若是你想争一争——”他神色认真似许诺:“我便拼尽全力的来争。”
孟云娴咬咬嘴唇:“不瞒沈哥哥,许多词我都记得住,但却不如沈哥哥的手速更快,我此刻有一个主意,可能有些取巧,不知沈哥哥愿不愿意信我?”
沈复自来不喜欢投机取巧那一套,但今日,他鬼使神差的就应下来:“我信你。”
两厢对视间,第三局的铜锣已然敲响。
台下的田允然几乎将手里的花生瓜子捏成碎末,他激动地咬牙切齿:“小表妹,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阿茵也抓着阿远的衣角,把弟弟扯得小身子一歪一歪:“二姐姐,你要争气呀!”
第72章 取巧
第三局开始,圆台的速度转到最快。孙娉婷几乎是一目十行的记诵词句,饶是她已经足够的努力,身边的五殿下还是快一步的开始填词,这让孙娉婷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过目不忘之能。
第三局圆台转的最快,而转停后留下的时间也更少,这一局是拼速记与手速的时候,很快大家都开始奋笔疾书,能写一个是一个,除了沈复与孟云娴。
田允然因为太紧张,捞过孟竹远抱着,险些将他勒断气:“他们怎么还不动,是被人点穴了?这是在干什么啊!?”
阿茵也急的一身汗:“能写一个是一个呀,时间都快没有了!”
台上,沈复作出提笔写字的姿势,却是看也不看圆台的方向,相反,孟云娴则是紧紧地盯着旋转的圆台,飞快的扫视一幅幅卷轴上的词句,动静相衬下,他们这一组的宁静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玉沁笑着对皇姐们说:“那一组怎么不动呀,该不会是弃权了吧?”
席间的田氏也皱起眉头来,方才阿茵的那番话,显然是因为察觉有人轻视云娴,所以希望云娴能借一个机会打压一下那些轻视她之人的气焰。虽然田氏并不是没事争闲气的人,但若真有人明面上的摆出轻慢的姿态,她必不会视而不见。眼下云娴既然都参加了比赛,她也希望她有个好结果,是以眼下这样动都不动的模样,看着心急。
咔哒,圆台三轮转弯,机关归位,所有的卷轴都停了下来。就在那一刻,孟云娴开始飞快的口述,一旁的沈复则是奋笔疾书。她说的很快,声音也很低,只有沈复能听得清楚,孟云娴越说越快,沈复全神贯注,因为只需要写出孟云娴念出来的词句,他的速度比第一局独当一面时更快,且字迹依旧保持着工整流畅。
“好、好快啊。”
“他们是一个写一个念?方才只有孟云娴一个人看卷轴,她都记住了?”
铜锣声响,第三局结束。
“所有人全部落笔,多写者作弃权论。”
孙娉婷一口气舒出来,只觉得手酸脑胀。这世间实在是太短了,三轮转下来记得马马虎虎,填词时又要思虑意境对仗,这一局下来,她和周明隽的加起来才写了四十个整。
宫人上前分别计数,总共不过六组人,又经过了上两局的影响,剔除掉字迹不清不洁,与上两局答案重复的,大多数人只能写出二三十个,即便是刚才气势如虹的傅修宁,此刻也只写对了三十五个。
这个第一名,她是十拿九……
“沈复,孟云娴,答对四十组。”
孙娉婷不可置信的望向那一头。
孟云娴正握着小拳头跟沈复做惊喜的表情,沈复满心满眼皆是她的小模样,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沈哥哥,你真厉害!”孟云娴站在他身边,自然能感觉到他的笔力与熟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写出她念出的所有词句,且笔走游龙,这必定是平日里苦练过的成果。
其实,比起自己的书法,沈复反而更佩服孟云娴。
每一局的时间基本上都比上一局要少一半,她并非边看边给出答案,而是在全部浏览之后快速报出所有的答案,这样的记忆力说是过目不忘都不为过。
“不管怎么样,都已经全力以赴,且看最后的结果吧。”沈复觉得今日的赛事真是赛的痛快至极,即便没有名次他也甘之如饴。
话虽如此,他们依然与孙娉婷那一队凭借答对四十组题目,并列第一。
昇阳一看成绩栏,颇感兴趣的笑了起来:“哟,并列第一,这下有意思了。”
的确是有意思,如果并列第一,就不能看数量,而是要从各自的填词好坏来判断胜负了。
太监们将两队的答卷呈上来,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再由主持仪式的礼官分别念出每一组的填词,以便于众人赏析,判断优劣。
皇帝没准备把这个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没想到今年的学生越发出众,这几个孩子,朕看着都喜欢,论到公正严明,还是你们的先生最明白你们,还有诸位爱卿,朕能广开教学,也少不了诸位爱卿的鼎力支持,大家就一同瞧瞧,看哪一方更胜一筹吧。”
皇帝此言一出,第一个发话的是流辉苑的文先生。
文先生是远近驰名的才女,夫君是为大禹立下汗马功劳,英年早逝的平原将军,在族学中威望很高。
“诸位且看,就说这一句,‘雾袅绕——’,五殿下与孙娉婷二人选了‘熹光’二字,晨间山雾缭绕,熹有天明之意,雾袅无形,熹光亦无形,相互缠绕,是一副晨间美景。而沈复与孟云娴一队则填了‘崇光’。崇有敬重之意,意高不能攀,然雾袅绕之,似不大合适。”言下之意,是五殿下这一边技高一筹。
鲁国公抚须一笑,“那诸位请瞧这一句‘铁衣照枯骨,提笔泪染——’,五殿下这一队填了一个‘衫’字,沈家小子这一队填了一个‘宣’字。”鲁国公的神情无端端严肃起来:“将士沙场百战死,常有一战三五七年,与家国亲人一别成枯骨,映照在几经磨砺的盔甲之上,一朝归来,国君痛惜不已,提笔写下册封诏书之时不由挥泪。‘染衫’,乃一人之痛,宣有‘宣告’之意,亦有写诏书之时的宣纸之意,泪洒宣纸,意在痛失忠君战将非一人之痛,而是一国之痛,这些战士,是为了国家而亡,国君亦希望自己的子民都能懂得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如此,宣字比衫字喻义更加博大。”
鲁国公专门挑了这一句,成功的勾起了文先生的痛苦。饶是有心帮助自己的关门弟子,但在这一句上,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更偏向“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