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因为这并不是什么风流韵事,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对,是鬼怪胡说!”孟云娴握住阿茵的手:“你且说说,这是谁传出来的,我非得让他一个字一个字吃回去!”
阿茵:“许多人都这样说,起先我也不知道,是发现旁人见着我的时候眼神怪怪的,我以为她们在背后说我什么小话,追问之下才知道并不是说我,而是在说二姐姐你呢!”
孟云娴望向她:“他们欺负你了?”
阿茵摇头:“他们怎么能欺负得到我呢,就是嘴碎些,我吓唬两句就不会当着我的面说了。”
孟云娴扶额:“不当着你的面说,兴许背后还会说,或许直接当着我的面说,我还怎么出门见人呀。”
阿茵的八卦之魂燃烧了起来,她贼兮兮的凑近,尖锐的三连发:“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五殿下呀?就是那种要嫁给他做妻子,生儿育女的喜欢。”
阿茵的每一发都宛若一道闪电,精准无误的兜头劈下,将孟云娴劈的外焦里嫩,也将她连日来炼出的心态击打至粉碎,连言语都困难。
“我、他、你、我怎么会、会呢。”
阿茵这位天真杀手刀刀见血:“那你结巴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戳中心事害羞呢。就二姐姐你这副模样,还想让谁一个字一个字吃进去呀。”
孟云娴被一言惊醒,回过头来也察觉自己好像反应过激。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番话不知道是在跟阿茵解释还是在给自己安抚:“我这不是紧张,是惊讶。我还从未想过什么成亲生子一事,况且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种事情我想也不敢想的。我就这么与你说吧,他、他是个严厉如长兄一般的人,留情面时你根本瞧不出那叫情面,不留情面时恨不能掐死你,夫、夫妇之道我虽无经验,可是无论书里还是戏里,不都讲究一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吗?”
阿茵的眼神忽然僵硬了一下,转而又生出戏谑来:“可、可五殿下生的样貌出众端庄俊逸,芝兰玉树,人品才情皆为上等,连圣上都连连夸赞,可见是个做夫君的好儿郎,二姐姐为何就肯定五殿下不能与妻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呢?”
孟云娴真诚的握着她的手,“阿茵,你听我说,倘若你是个怕鬼的姑娘,若是做了五殿下的妻子,他就是那种能日日将你捆了往有水鬼的水井里按,还以此取乐泄愤的那种人!你说这样的性子怎么就能相敬如宾了?哪里敬了?”
阿茵:“想、想来也没有二姐姐说的这样吧。”
“就是这样!”
“咳。云娴,在这说什么呢。”孟光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孟云娴整个背脊一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阿茵飞快的站起来行礼:“见过五殿下,父亲。”
孟云娴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低垂着,只看到一双黑色云纹皂靴。
“见过五殿下,父亲。”
阿茵口中的这些言论,荣安侯自然也听到过,但是此情此景,饶是亲口听到女儿编排五殿下,他也不能说什么,还得帮她圆过去。
他神态自如的对周明隽笑道:“今日的事情商议的也差不多了,馥园那边已经打点的差不多,至于使臣面圣后的行程安排,恐怕要等到元宵宫宴之后,这几日殿下不妨多了解一些,待本侯拿到多一些的计划后,我们在从中择优,力求此次行程不出错漏。”
周明隽微微一笑:“侯爷思虑周全,明隽自知相差甚远,否则父皇也不会让我跟着侯爷好好学。”
荣安侯客气一笑:“殿下过誉了,不知殿下稍后还有没有什么安排,方才忙着商议使臣来朝的安排,用饭也用的仓促,不如殿下……”
“与侯爷商议完毕,就该立即回宫向父皇回命了,虽然每日出力甚微,也该叫父皇清楚我每日都做了什么,而非荒废于小事。”
荣安侯点头:“殿下想得周到,如此本侯便不做挽留。”
“侯爷,不知可否在离府之前与二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孟云娴心下一沉,阿茵双目精光!
荣安侯看了一眼模样心虚的女儿,淡笑一声:“说起来,小女体考之事,的确让五殿下劳心劳力,云娴理应好生感谢五殿下。”说罢,孟光朝爽快的带走了满心满眼都想留下来探听消息的阿茵,让云娴带五殿下去书房说话,以免在外头受凉。
孟云娴不可置信的看着潇洒离开的侯爷爹,恨不能跟阿茵调换一番。
“进去说话吧,我稍后还有事情,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如果说孟云娴刚才还因为阿茵的一番鬼话乱了心神,生出了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那么此刻周哥哥的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话里隐约的几分冷意与疏离竟让她觉得扯到了心弦似的,并不舒服。
她揣着一颗沉甸起来的心,闷不吭声的跟着周明隽入了书房,跨过门槛后,转身将房门合上。
周明隽的声音就是此刻在背后响起的。
“我的时间的确不多,所以今日只能草草与你说一说话,若是说不清楚,我们该日再挑个好时间继续说下去。”
孟云娴舔舔嘴唇:“周哥哥想说什么?”
周明隽默了一下,似决然道:“第一件事,往后不要再叫我周哥哥。”
孟云娴原本沉甸的心忽然就变得更沉了。
“……是,五殿下。”
短暂的沉默之后,周明隽继续开口。
“那日在客栈若是吓到你,今日我给你赔个不是。可是云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凶你?”
孟云娴的手还扶在门闩上,她的手指不安的抠着光亮的门闩,低声道:“或许在五殿下看来,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能唾手可得旁人得不到的东西,明明自己也走的艰难,却颇不懂事的不懂领情,不自量力的想要出头,换做任何一个人……”
“因为我害怕。”
孟云娴怔了一下。
周明隽的声音温和平静,仿佛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周恪年少离京,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怨恨和唾弃。他以为活在这里的人都会被这里改变,会为了在这里活下去,挣扎的面目全非。所以他须得先离开这里认清自己,方才能抓紧自己,如今回来,也不会弄丢自己。”
“可是周恪哥哥从没想过,还会等来一个孟云娴,他害怕守得住自己,却守不住你,让你被这里改变,变得面目全非对面不识。”
“事实上,后来仔细想一想,周哥哥认识的那个小妹妹,乖巧温柔也张牙舞爪,极好拿捏又颇能抗争,孝顺懂事还明白道理。多种多样的性子显得她矛盾,但每一种又都十分适合她,好像她天生就该是那样。明明是他教她捡起石头去向欺负她的孩子反抗,也是他告诉她看清人心,自保的同时也应守住本心,最终他却因为自己杞人忧天的惶惶不安,在她依照本心做事时愤怒斥责。”
周明隽笑着,眼神温柔:“那日争吵后,我越发害怕,怕你意气用事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惹更大的麻烦,可是所有的害怕和担心,都在瞧见今日的你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娴,周恪哥哥的害怕和担心,是因为他不信自己,但今日他明白一个道理。”
“他再不信自己,也会信你。云娴,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我不生气。”晦涩又压抑的声调让孟云娴吓了一跳,她几乎听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声音。
周明隽却是轻笑一声,看着她的背影:“既然不生气,怎么还哭了呢?那日你雄赳赳的朝我喊话时的威风去哪里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机括,猝不及防的打开了孟云娴的泪腺,惹得泪水更加汹涌。
讨厌,真的很讨厌!
从前他就知道怎么把她弄哭,如今还是这样!
今日难道不是该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将那日的话重新说清楚,然后挺胸抬头坚定的告诉他,她不想再像从前一样吗?
她到底怎么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的身边站定。温暖干燥的大手将她的手从门闩上拿开,他单手虚扶着她,慢慢的将紧闭的房门打开,光涌入房间的那一刻,一如打开了多年加注在她身上的禁锢与执念。
“你会比周恪哥哥想象的,做得更好。”
“以你的性子,只要是你记在心里了的事情,不想办法把它抚平,那这件事情就不算过去。我猜,你这精神振奋摩拳擦掌的模样,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是不是?”
温热的手放在了她的头上,带着些试探与侥幸的扫扫,好在并没有被她气急败坏的打掉。
其实打掉也没什么关系,他教的嘛。
“那就放手去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恪哥哥是个教会你走,又拘着你不许走的笨蛋,但五殿下周明隽,可以推着你往前走。”
他慢慢凑到她的脸侧,好整以暇的偏头,对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郑重道:“这里随时会来人,把眼泪收一收,拿出那日的威武和果决来,毕竟从今日起,你可是有靠山的。”
她赌气似的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脓声脓气的:“我不要你做什么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