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阳谦虚一笑:“旁人那些天花乱坠的胡言,夫人怎么还当真了。昇阳之前见过孟二姑娘,那是一个聪明极了的姑娘,若是得当的训练,定能夺得一个好成绩,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上流辉苑。可是昇阳的那位好友没读过几本书,即便不吃不喝的抱佛脚,也未必能通过考试。”
“说来也怪昇阳平日里跋扈了些,得罪不少老师,如今想为自己的好友求一个师徒恩情都难如登天,听闻侯夫人与学中好几位老师相熟,若是昇阳能教会孟二小姐,让她顺利考上,不知夫人愿不愿意帮这个忙,让学中的先生收我的好友为徒,让他也能入族学受益。”
当交易的条件摆出来之后,田氏的戒心反而减少了——果然如此,是有备而来。
虽然她可以给云娴推荐名师,以师徒关系借读于学中,到底不是自己正经考进去的,届时会被人刁难嘲讽也未可知。
“县主……可有十成的把握?”
昇阳诚实回答:“但凡不是十成十的把握,此刻的保证都是空口无凭。但夫人既然问出这话,想必孟二姑娘定是有难处,结果可预见,为何不让昇阳一试呢?”
“若是昇阳没这个本事夸口了,方才所求之事自然不作数,夫人以为呢?”
田氏盯着昇阳看了许久,默认了此事。
于是,孟云娴就这样被送往了淳王府,绿琪留在了侯府。
绿琪对此事很是不解,田氏也无奈:“昇阳自称是有独门秘方,并不许外人相伴,若是你是在不放心,大可等云娴回来的时候跟着府里的马车一起去接。”
绿琪也无话可说。
这是孟云娴第二次来淳王府。婢女们将她送往了气派又雅致的后花园。
园中有凉亭,亭内却无人,只有一些茶具和正在烧的水,另一边的空地上按照京鼓舞和云仙舞的需求,搭建了架子垂了红绸,还有八面精致可爱的红漆白皮鼓。
真是奇怪了,怎么她来了,反而无人问津呢?
难道不是昇阳县主请她来的?
她走到亭子里坐下,乖觉的等着县主人来,却不知道自己要等的人远在温暖的花厅里看书吃茶。
伺候的婢女试探道:“县主,侯府那边已经将孟二小姐送来了,人此刻就在园子里,县主真的不去吗?”
昇阳看书看得正起劲,哼笑道:“园子里不是设了家伙么?让她自己跳呗,我又没有保证一定能让她考上。”
婢女正准备说什么,就发现五殿下独自一人过来了,赶紧行礼问安。
听到婢女请安的声音,昇阳放下面前的书,对着周明隽露出了一个以为深长的笑容来:“五殿下有何贵干。”
周明隽与她对视一眼,转身往外走。
“等等。”
昇阳叫住他,先行遣散了所有的下人,然后才慢慢走到周明隽身边,语气不可谓不轻蔑:“又是声东击西,又是祸水东引的,我以为你周明隽是个什么人物,在筹谋什么叫人敬佩的大事。”
她的眼神里尽是看透一切的嘲讽:“千万别叫我猜对了,五殿下您大费周章的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只是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
周明隽背对着她:“哪里可笑了?”
昇阳张开手:“哪里不可笑?”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放着大好的前程和无上的荣耀不去争,明明有眼界有谋略,却不用在正途,花费那么多的心思,到头来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
亏他之前欲盖弥彰的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惹得她一顿虚惊,等到想明白之后,真是可笑又可气。
她竟然陪着这样的人浪费了时间。
是她高看他了。
周明隽沉默了一下,道:“县主觉得可笑,便自己在这里笑吧。”
“周明隽。”昇阳冷冷的叫住他:“你真的看上了孟云娴?”
周明隽回过头看她。
昇阳眯起眼睛:“难道说是因为你刚刚回京,不知道自己的权利到底能伸到哪里,所以才连得到一个女人都这么费劲么?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愿意,别说一个孟云娴,十个孟云娴都能洗干净了送到你宫里,伺候的你服服帖帖。”
“周玉雁。”周明隽竟不客气的喊了她的闺名。
“对你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自作聪明的加以评断。若你还敢说这样的荤话……”
“你还能怎样?”昇阳冷笑。
周明隽弯起唇角,“你怕什么,我便做什么。”
昇阳笑不出来了,“周明隽,你这么算计我,就是为了无聊的情爱吗?从前是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才叫你搓圆捏扁,你以为过了今天,你在本县主这里还能起到丝毫的威胁作用么?简直可笑。”
周明隽笑了一下,漠然离开。
这个笑竟然让昇阳有些发怵。
当年,崇宣帝也是为了一个女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竭尽全力的宠爱。
莫非真的是父子同心,只为了一个女人,再小题大做也甘之如饴?
她还想追问什么,心里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又阻止了自己。
从他来到王府至今,她也只是到昨日才从他的紧张和愤怒中察觉了他对小丫头的特殊情感,结合之前的许多事情放在一起联想,隐隐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把小丫头叫来,也是为了最后一步确定猜想。而他终于再无遮掩,坦然的要去帮孟云娴。
太顺了,顺得有点可怕,她刚刚发现端倪,然后试探,然后就得到了结论。
摊开牌面,把话说开,就这样完了吗?
明明之前装的那么好,真的骗到了她,怎么就忽然不装了?
不知怎么的,昇阳竟然有一种被牵引着帮助事态发展的感觉。
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在馥园是他的那个反应。
她问孟云娴还有几日学考,回答的是他。
只剩六七日了吧。
只剩六七日了,所以不够时间继续虚与委蛇?
索性戳破,让她来试探,轻松地帮他把人引到王府来。
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个丫头?
还是说,做出一切为了这个丫头的景象,其实是另一个骗局的开端?
……
孟云娴在园子里等了很久,一直没有人理她。
纵然面前烧着茶炉子,可是凉亭通风,等的久了终究有点受不住冻,她小脚点地,缩着脖子呵气搓手。
一只热乎乎的手炉递到她的面前。
她顺着手炉的主人,看到了熟悉的朋友。
“周哥哥!”咧嘴一笑的同时,小脸浮出几分谨慎,虎头虎脑的往四周瞅。
周明隽大大方方的往她对面一坐:“不用看了,这里没人。”
她转回脑袋:“没人?可是县主明明说……”
“昇阳县主临时有一件大事要完成,所以无法赴约。”
她一点也不惊讶,或者说一点也不失望:“那我现在回去吗?”
周明隽看了她一眼。
她也看着他。
“不回。”
“为什么呀?县主不在,我也不好继续打扰。”
周明隽握着茶杯,说的从容不迫:“县主教得,我就教不得吗?”
……
空气,仿佛被凝固。
孟云娴捧着炉子,傻愣愣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在满脑子的震惊中挤出一个字来:“啊?”
周明隽饮下杯中的热茶:“听说你跳的很是艰辛,如今跳的怎么样了?”
孟云娴缓过神来,脑子里第一次飞速的开始思考。
周恪哥哥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就教不得?
诚然,从小到大周恪哥哥教过她许多道理,陪着她度过许多难过的时光,可是他这样的人,不可能连女子的舞都会跳吧?
“我、我虽然跳的不是顶好的,却也不差!”她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的就撒了个谎,也忘记了自己看艳舞学习跳舞被当场抓包的事情。
周明隽显然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他爽快点头:“那跳一曲给我看。”
“啊?”孟云娴的惊讶升了一个调子。
事情的发展显然比她料想的更无法控制。随着周哥哥的一声令下,他的随身护卫就将院子里的舞具全部搬到了他的房间,清空了屋内的摆设张罗开来。
屋内很暖和,穿的多了甚至有点热。
周明隽施施然坐下,对着孟云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看你自信十足的模样,想必能够一舞倾城了,上吧。”
下人递给她一双鼓槌,乐师们也纷纷落座。
孟云娴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推到了起舞的位置。
“周哥哥……不必了吧?”
周明隽很坚持:“或许你还不知道,当日我们是一起考试的,连体考也是一起,届时你在舞场跳舞,我在蹴鞠场,并不能见到你的舞姿,你说这是不是一个遗憾?”
孟云娴诚恳而坚定:“这没什么好遗憾的!”
周明隽点头:“的确,眼下就能第一个见到你精湛的舞姿,的确没什么好遗憾的,不要啰嗦了,开始吧。”
听到熟悉的乐曲响起,孟云娴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
吧嗒。
第一个落锤点出现的时候,她看也不敢看周明隽,飞快捡起来继续起舞,她的状态非常的紧张,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结果越舞越乱,吧嗒吧嗒的声音接二连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