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一恼火,又捏了云芝一把:“谁让你在放桌子上胡咧咧了?那是你能插嘴的地方么?”
孟云芝一万个委屈。
她做什么了?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孟云娴要是学不会舞蹈,跳得不好,那就是体考不过关,一样进不了流辉苑。
“你们就都偏心孟云娴吧!她就是考不上,考不上!一辈子也考不上!”
……
田氏的确不擅舞蹈。京城闺秀但凡家里有条件的,都会私下请先生到府里来教基本功和底子,就是为了练出纤细高挑娇柔有气质的身段来。无论是宫中选妃还是各家选婿,出挑的女儿总是体面的。
可是这种人里面并不包括出生就得天独厚的人,比如田娇。
田娇生得好长得好,因为自小活泼好动,身材保持的匀称,娇滴鲜活人如其名,且鲁国公看不得自家的宝贝受那基本功之苦,更不觉得自家的女儿要这样受罪才能有个好的托付。
没想到后来她瞧上了孟光朝,各种手段来套这个郎君,鬼主意傻主意一个接一个,意外的闻得他喜欢看舞曲,便拼了命的去练,可惜笨手笨脚根本练不出神韵来。
直到孟光朝与她定情,还知道了从前这么一茬,便认认真真的表示自己并不喜欢看舞曲,不过是官场上不得不有的逢场作戏,从那以后,他真的没有正眼欣赏过什么舞曲,丝毫不留恋。
可是这事情给田氏留下了阴影,加上宫廷里的老嬷嬷也说过,女子最重要的是姿容,一些浑然天成的气质韵味,可能比一张勾人的脸蛋更有用。有些气质天生的带不来,后天能练出来,练舞便是个好法子。
所以孟云茵出生之后,田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专程请了先生来府里教。
一开始,云芝和楚绫一起,阿茵的短处很快就曝光了。
她很难拿捏自己的表情与动作,一开始的基本功练得也比另外两位姐姐要辛苦。
田氏急的几天几夜没睡着,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阿茵忽然就突飞猛进。
她本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直到有一日无心发现这丫头比平时晚睡半个时辰再早起半个时辰,练功练得腿疼打颤叫都不叫,只因为不想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急。
田氏心疼得要死,可是孟光朝知道之后,并不让她去阻止。
孩子总有自己的决定,做父母的反而不适合多加干涉。
后来,阿茵成了跳的最好的,她不急着跟任何人炫耀,却在母亲面前格外的认真表现。
所以,跳舞这件事情,无论对孟光朝还是对田氏,都是一个敏感之处。
如今,云娴回府了。
这孩子竟然也不会跳舞。
虽然侯爷在朝中说的上话,但无论是侯爷还是她,都不屑于帮助子女徇私舞弊。
若云娴真的做不来,因为体考而落选流辉苑,那……那她就帮她争取下一次的考试。
孟光朝不用问就知道田氏在为云娴担心,作为父亲,他对云娴的关心也是少之又少,今日得知这件事情,他主动往云娴的院子走了一趟。
原先还在猜测这丫头饭也不吃,是不是躲在被子里哭,没想到来的时候才被告知,云娴已经出府了。
……
城内的木具店里,孟云娴和绿琪挑了半天才挑中一副鼓捶。
绿琪告诉孟云娴,所谓京鼓舞,是要踩着鼓乐的鼓点击鼓的舞蹈,张合蹲起之间仿佛蕴藏无穷的力量,是从战舞改编而来,从考分制的角度分析,就是看那几个关键的得分动作,难也难在那几个动作,可速成。
至于云仙舞,则是一些很考验功底的柔劲舞。有底子的人,才有可能跳出云仙舞行云流水的一套舞姿,跳出那份韵味。从前体考不会踢毽子的姑娘,通常会选云仙舞。
所以,最好运是抽到毽球,差一些就猛攻京鼓舞,背运的话……最起码要学会跳整段云仙舞,气质不气质的另说。
孟云娴虽然是被这次意外给坑了,但是要她就此放弃,等到考试之时抽到舞蹈,靠眼泪鼻涕来撼动考官网开一面,她也着实做不到。
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无非是不希望嫡母失望,不想让她所有的照顾和栽培打水漂,更是为了给自己挣个出路。
无论如何,先拼一拼再说。万一她抽到了毽球呢。
买好了鼓槌,两人又去成衣铺子。
虽然府里做衣裳都是裁缝上门量体裁衣,但是料子是自己准备好的。孟云娴手里还剩点钱,准备来买一些专门做舞裙的料子。
没想今日铺子里面极其热闹——被忽然改换规则坑了的,并不止她一人。
孟云娴挨着绿琪,一颗心忽然就落定了:“绿琪,万幸我没有放弃。你瞧,这么多人被坑,可她们也没有自怨自艾的放弃,我们还是得加紧连一连才是。”
绿琪微微一笑:“奴婢会陪着小姐的。”
两人打起精神挑布料,孟云娴一眼看中了一匹流光溢彩的香纱,面前忽然横了两个丫头,气势汹汹的要把她挤开,绿琪立马将孟云娴护在身后,也不见她使什么招式,两个丫鬟竟痛呼着往后一倒,撞上了刚刚走进来的一位黄衣姑娘。
黄衣姑娘被撞得一个趔趄,又撞了自己身后的姑娘,铺子里顿时一片乱糟糟。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袭我们姑娘!”
绿琪一把抱住孟云娴看中的那匹布料:“笑话,我们家姑娘在这边瞧了半晌,你们后来的硬往里挤,自己没站稳怪谁?”
黄衣姑娘已经站定,略略理好身上的狼狈,扫了一眼绿琪身后的人,眼神冷了几分。
孟云娴抿唇,为什么觉得这个姑娘不太友善呢……
第44章 默契
被撞的黄衣姑娘,是翰林千金孙娉婷。两个婢子对绿琪的动手大为恼怒,跳起来就准备开闹,却是被孙娉婷给拦下。
孙娉婷一改刚才的冷漠,对着孟云娴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来:“若我没有记错,这位姑娘是荣安侯府的孟二小姐。”
孟云娴不解,对方是怎么认得自己的?
孙娉婷主动的作了介绍,且道明了自己认得她的途径——上次在穆阳候府,孟云娴那场比赛之前的一局,就是孙娉婷上场踢得,她也全程观摩了之后孟云娴的球技。
孟云娴隐约记起来是有那么回事,当时那里是翰林千金并着几个别家的千金正在比赛,十分热闹,然后才是她踢得。
“原来是孙家小姐,失礼了。”
孙娉婷眉眼一转:“孟二小姐选的料子轻盈剔透,不像是用来冬日裁衣的料子,更像是舞裙用料,我听说孟二小姐因为身子不好,从前都是养在府外,不久之前才回到荣安侯府,莫非也是开始准备族学考试了?”
孟云娴点头:“难道孙姑娘也要考吗?”
孙娉婷笑而不语,身边的丫鬟弯唇一笑,鼓足了气场朗声道:“孟二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虽然生的年轻,但已是流辉苑第一才女文先生的高徒,我家小姐尤擅女红,所以准备亲自挑选一匹轻盈的料子做一盏重工刺绣屏风送给文先生。”
怕是旁人听不出自家小姐的良苦用心,重工刺绣几个字丫鬟说的相当自豪,这可是要下心血的。
一旁来挑选布料的女子明面上还在认真的看布料,实则耳朵早已经尖尖的竖起来听这边的对话,孙家那位千金?果然是流辉苑里文先生的高徒,今年的文章在张榜公示时与尚书大人的公子并在一起的那个?
啊~可真令人羡慕。
须知在书院里,那张榜公示的栏牌,能并在一起张榜公示给师弟师妹们瞻仰学习的,简直比男女婚嫁时的两封婚书还要般配!
尚书府的沈大公子样貌俊逸,芝兰玉树文武双全,为人刚正不阿,与这孙家小姐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若能结秦晋之好,想来也是一桩美谈。
孙娉婷盯着绿琪手里的布料:“孟姑娘手里的这匹料子,唤作遮影纱,光打在物件上投下影子,以此纱遮蒙,影子便再无棱角浑然成模糊一片,就连日光都能弱几分。文先生喜好临窗对着日光读书,只觉得明亮,殊不知光影之下一明一暗是十分伤眼睛的……”
孙娉婷停了一下,望向掌柜的:“掌柜,能否再取一匹来?”
掌柜的也很无奈,“两位姑娘,冬日里裁制新意都以厚实为主,这遮影纱夏日里产出更多,今日小店里只有这一匹了。”
这么一说,孟云娴也缓过神来,做舞衣讲究一个飘柔翩跹,可时下天气严寒,穿的臃肿憨态的怎能跳得起来?所以必然要在里面穿贴身的棉衣以免冻伤,再以遮影纱裁制衣裙,能在巧妙遮住棉衣痕迹的同时,显得纤细柔美飘飘如仙。
孙娉婷露出了遗憾之色,眼神别有深意的望向孟云娴:“老师对我有栽培之恩,若不能以礼答谢,总觉得心中难安。”她忽然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更不应以什么大道理来捆绑旁人,我知道孟二姑娘先来一步,也先瞧上这料子,就当做是孟二姑娘买了,娉婷恳求二姑娘割爱,以双倍价格卖给我。”
绿琪听着立马就不对味儿了——这个孙小姐,亏她还说什么先来后到,什么不以大道理捆绑旁人,结果自己先抛出一个姿态,表示自己是一片孝心为了报答恩师,族学是圣上开设,里面聘的老师也是顶尖的人才,小姐今日若是不让,岂非还未进流辉苑就先落得一个目无师长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