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只打听到郑氏是自报家门找上王氏的,当时王氏丧子之痛未过,本就孤身一人十分可怜,忽然来了一个姑娘愿意为她养老送终,又熟悉自己的儿子,时常宽慰她,她曾一度将郑氏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由此可见,郑氏对王氏也是真心相待。所以之后郑氏勾上侯爷这条线,才会让王氏深恶痛绝。”
田氏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云娴是郑氏的女儿,郑氏自戕而亡,她回府后便没有生母,最大的希望,便是依靠我这个嫡母。你说,若是我此刻有孕,第一个被影响的会是谁?”
张嬷嬷被点醒:“是、是二小姐!”
没错了,若是夫人此刻再次怀有身孕,自然要集中精力养好身子,别说是二小姐,恐怕连四小姐小少爷都无暇顾及,更会在第一时间提醒所有人一件陈年往事——当年侯府失去大小姐,夫人失去第一个孩子悲痛欲绝,郑氏的从中作梗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入门之后缕缕作妖,闹得家宅不宁,才让夫人在孕期心神大乱,气血两亏,备受刺激后产下死胎。
所有人在精心照顾夫人的同时,都会对二小姐防备起来。
她始终是郑氏的女儿。
当年郑氏便厚颜无耻的与有孕在身的田氏争夺侯爷的宠爱,反遭侯爷厌恶。
所有人都会猜忌,若是田氏再度有孕,谁知道孟云娴会不会与这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争夺起田氏的关注与宠爱?
张嬷嬷在田氏的提示下抽丝剥茧,渐渐地明白过来——这人看似是在对田氏下手,实则针对的根本就是二姑娘啊!
非但如此,方才常大夫也十分隐晦的指出,田氏几番生育,虽然说再次孕育子嗣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是会比之前更加困难,要更加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田氏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
张嬷嬷想都不敢想事情会被闹成什么样子。
田氏的食指轻轻敲着椅子扶手:“此人的用心,着实歹毒。”
张嬷嬷看着田氏:“夫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田氏的眼神冷冽:“府里有别人的眼线,也住着一些有旧怨的人,这一时半会,我也猜不出下手的人到底只是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还是另外与人勾结。若是此刻将事情捅破了,兴许就会打草惊蛇,让那些刚刚放出网的人及时收起自己的狐狸尾巴,不知道下一次出手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把这些想不通的地方全都查清楚。”
张嬷嬷若有所思:“那夫人的意思是……”
田氏弯唇一笑:“既然对方都将东西送上门了,我们也只能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往后每日多检查一道香炉,除了香炉之外,其他地方也要更加留心,若有异常之处,不要声张,先告知于我,再作处理。”
“那侯爷那一头……”张嬷嬷还是有点担心。毕竟来人歹毒,万一伤害到夫人,她们如何向侯爷交代?
田氏微微扬起下巴:“既然做戏,就做全套。”
第90章 突破
孟云娴第二日是直接从淳王府去监学寺的。
昇阳与昇平两位县主有自己出行的安排,周明隽也如他所说的忙碌,早早地离开王府,只给孟云娴留下了一辆安排好的马车送她去族学以及一碗温度刚好的汤药。
孟云娴还在咳嗽,但精神已经大好,没了前几日的闷闷不乐。看着绿琪前前后后又提了十几包药,她小脸一拉:“这是……”
绿琪一笑:“自然是五殿下为您准备的。”她神情中带着狡黠,补充道:“对了,五殿下让奴婢转告小姐一句话,若是小姐不按时吃药,下一次见面之时还未康复……”
孟云娴机警的缩脖子:“还未康复……要怎样?”
绿琪:“小姐要听原话吗?”
孟云娴歪头质问:“不然你另外拓写成千字文章?”
绿琪赧然,其实二小姐有时候与五殿下真的有些神似,冷不防蹦出的几句话,简直是一个调调。
她清清嗓子,学着五殿下的调调:“五殿下的原话是,若下次见面小姐您还未康复,咳个不停让人听来心烦,后果……”
孟云娴“嗯嗯”着点头,人都不自觉的凑近了几分。
“后果……你懂的。”
孟云娴:?
绿琪:“就是你懂得的啊!”
孟云娴:……
短时间之内,他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
孟云娴到的时候,刚巧就碰到了沈复。
“孟妹妹!”他直接扔下小厮吴安,一路小跑着追上来,眼神紧张的打量着孟云娴上下:“孟妹妹今日好些了吗?”
经此一役,孟云娴再一次深刻的感受到心情好坏有多影响身子。只因她怀揣心事,又处处往坏处想,本是一个小小的风热咳嗽,竟折腾的像是要把半条命都搭进去了似的,缓过来之后,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样子。昨日她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怎么拧巴的恨不得离所有人都远远的,今日见到沈复的关心神情,心里有些愧疚难安:“有劳沈哥哥挂心,我已经大好了。”
沈复见她精神状态不似昨日,神情带笑眸光颇具神采,也感觉出她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对昨日的事情更是丝毫不在意:“孟妹妹还是康健时更惹人喜爱些,往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今日虽然觉得好了,药也别落下。”
“什么药?”田允然突然出现。
“表哥!?”
田允然脆生生的回应:“嗳——”
哪怕只是应了一声,孟云娴都感觉到田允然的心情好像很不错,“表哥好像心情不错?”
田允然觉得孟云娴是个知音,所谓知音,就是彼此的心情能轻易地了解。
“表妹。”田允然神神秘秘的凑近:“难道你还没有收到消息吗?咱们族学往后可有大乐子了!”
“乐子?”孟云娴疑惑地看了沈复一眼,之间沈复无奈的摇头,想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是乐子。
“工学,工学你知道吗?最近有消息,咱们族学里要开工学了!”
孟云娴又看了沈复一眼。
沈复大抵感觉到她的莫名其妙,将田允然拉远了些,言简意赅的解释——近来族学的一件大事就是新课业的安排,不知怎么的,一番争论之后,竟然有人提出了开工学一科。
“工学?”
沈复:“孟妹妹还记不记得元宵宫宴时用以展示卷轴的那个大圆台?”
她记得。
沈复:“今上不好战,但也不得不承认,曾经吴国用于战场上的机关兵器都格外精良,那大圆台是从一个弓弩传箭的机括改造而来,所以有人提出,即便大禹不为造兵器机关而设工学,自这些机关里提炼出的精妙设计,同样可以用于许多地方,农田水利,房屋建造,都是学问。”
田允然激动不已:“表妹,你不知道那个多有意思,好比这么大的弩,无需你手动发,只要装上弓箭,站的远远地,用一个小机括就能将数箭齐发!”
孟云娴忽然晃神了一下。
脑子里忍不住想到了几年前那场山匪作乱。
那一次她实在是吓坏了,她长那么大才知道,山匪烧杀抢掠时有多残忍多疯狂,自临县逃难而来的人几乎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幸他们村子早早地就做了防御,又有官兵及时赶到,这才幸免于难。
还有那个可怕的晚上——
她和母亲只身躲在村子外面一处山脚的位置,看着前面的火光越来越近。
母亲神色冷冽,动作飞快的将竹子搭建成奇怪的形状,还放上了削尖的利刃,她被母亲按着趴下,母亲犹如野兽捕食般蛰伏在草丛里,眼看着四五个满身染血的大汉挥舞着大刀在草丛里疯狂的挥砍逼近,她吓得几乎要昏了过去。
忽的,母亲扯了个什么,随着几道破风之声,几个大汉全部中箭身亡。
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那一次村子能幸免于难,是因为她性子冷淡脾气不好的母亲以一人之力诛杀了数十山匪,火焚成灰。
“表妹?表妹?”田允然在她面前挥手:“怎么啦?傻了?”
沈复皱着眉头把他的手打开,不悦道:“孟妹妹感染风热身体不适,你不要逗她。”
“表妹你病了?”田允然紧张的看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学正开始敲钟,孟云娴来不及与他说太多,匆促的与他们道别,朝着教舍小跑过去。
田允然一扭头,就看到沈复意犹未尽的眼神,他眉梢一挑。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头。
孟云娴一进教舍就发现袁蓉今日竟然来了。
她的打扮十分素雅,与一座之临的顾珮儿相比,她简直不像是伯府的嫡出小姐,更像个病恹恹的丫头。
这段日子平城伯府的事情基本上都传遍族学,可是小孙氏和顾珮儿有穆阳侯府做靠山,穆阳侯府上头还有一个身怀龙嗣的吴美人,一旦吴美人生下皇子,那就是极大地荣耀,小孙氏只会更加趾高气昂。至于贾氏,她一个家道中落没有背景的妾侍,靠着多年的美誉被过世的正室扶正,与平城伯来说早已经是人老珠黄的旧人。贾氏母女二人,根本争不过小孙氏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