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个小娘子 (浮云一)

　　俞陶陶吸了一口冷气，骤然松开扶着门的手，见俞风要回头，立马转身要回去。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吱哑”一声，门开了。
　　俞陶陶身子一僵，定在原地。
　　身后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走过来把她抱了起来，语气如常：“怎么光着脚下床。”
　　她浑身僵硬，说不出话来。她在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俞风把她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又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俞风。”她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你知道我这两日去做什么了，是吗？”
　　身后的人迟疑了一下：“嗯。”
　　俞风抱着她，往日温暖的身躯此刻却让她感到阵阵寒意。
　　“我明日见不到阿碧了，对吗？”
　　他没有说话，片刻，开口道：“陶陶，我会给她寻个好去处，你不必担心。”
　　“俞风。”她低低问道，“我们是怎么相识的？”
　　“我曾告诉过你的。”
　　她声音虚浮在空中，极轻：“你骗我的。”
　　“不。”俞风低声说，“是真的。”
　　罢了，不问了。
　　俞陶陶突然觉得困倦了，她缩了缩身子，闭上了眼。
　　“陶陶。”俞风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们好好的，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俞陶陶默然不语，她何尝不想呢？
　　身后的人却只当她不愿意，叹了声气，没再说话。
　　尽管知道应是见不到了，第二日俞陶陶还是到庙里去了一趟，那个角落空空如也。
　　阿碧还是被送走了。
　　她终于没忍住，躲到庙后哭了起来。
　　她蹲在地上，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在看到阿碧不见时顷刻间全都涌了出来。她头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真正的绝望，自始至终，不管她愿不愿意，俞风决定要做的事，每一件都会做到。
　　就算她冷落他，跟他吵过，俞风尽然收了她所有的利刺，却依然强硬地坚持他的想法，从来没有因为她改变过。
　　手臂突然一松，身后有人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俞陶陶对这气息再熟悉不过，她低着头，没有看他。
　　“走吧。”俞风像是没有感知到她的态度，依然伸过手来擦了她脸上的泪，“何雨在等着了。”
　　“俞风……”她慢慢转过身，乖顺地靠在他怀里，闭着眼断断续续道，“我跟你回去，我会忘了…都忘了……”
　　俞风把她揽在怀里，低声说：“走吧，去镇上逛一逛，不要难过了。”
　　俞陶陶攥紧手指，在短暂的抽泣后收了眼泪，拿出帕子擦了擦脸。等到家门口的时候，除了眼圈还有些泛红外，已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何雨看到他们两个过来，奇道：“嫂子，不是说还有个人？”
　　俞陶陶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昨日有人闻言来寻了她，她找到亲人便离开了。”
　　“这样啊。”何雨也没多想，坐在车上冲他们笑，“快走吧，今日早些去。”
　　一路上，俞风跟她说话，她便应，有时候还会和这两人打趣几句，何雨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到了镇上乐呵呵地挑东西，时不时问问他们二人怎么样。
　　到了下午，何雨要赶车回去，俞陶陶却突然拉住了俞风的手：“我不想回去。”
　　俞风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太多惊讶。
　　“那便不回了。”俞风什么也没问，跟何雨打了声招呼，就拉着她去找客栈。
　　“我……不想回村子，我难受。”俞陶陶小声说，“我知道村里有很多人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待在村子里。”
　　上次孙二的事情，怕也是喜儿的主意。俞陶陶后来一想便通了，杨家家仆，除非是得了主人的指示，不然怎么会串通孙二做那样的事呢？孙二那种人，是不会想到那些法子的。再想到杨喜儿被罚禁闭时怨恨的眼神，她每次回忆起这些事，心里都阵阵发寒。
　　至于跟她一起织布的人，背地里也是一个个都对她不满的。
　　其实她能说上话的人不过寥寥几个而已。
　　她不是个悲观的人，以前她总想着，有俞风在就好了，其他人的看法，她都不在乎，可是现在连俞风也离她那么远。
　　她又是一个人了。
　　俞风笑道：“怎么会？娘子这么聪慧善良，村里的人可没少在我面前夸你。”
　　俞陶陶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到了客栈，俞风叫了些吃食送上来，看俞陶陶小口吃着，神情恹恹，就问她：“今日可是没有胃口？”
　　“俞风。”俞陶陶低着头，“我嗓子痛，你去帮我要一些凉茶来好吗？”
　　俞风没有二话，起身下了楼，俞陶陶看到门外没有了他的身影，快速地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瓶。
　　她拿过俞风方才喝水的碗，慌乱地撒了些许粉末。
　　俞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俞陶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桌子上的饭菜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什么呆？”俞风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过俞陶陶的碗，给她倒了凉茶，“怎么会上火？家里并不很热，平日吃得也清淡。”
　　俞陶陶摇了摇头，紧紧地攥住颤抖的手指：“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气太干，你……你也喝点吧，小心上火了。”
　　她说着拿过俞风面前的碗，倒了半碗凉茶，她手拿不稳，洒出来一些，俞风也没说什么，直接端起碗来喝了。
　　没一会儿，俞风笑：“今天果然累的很。”吩咐客栈里的伙计收拾了桌子，他就拉着俞陶陶躺下了。
　　俞陶陶背对着他，手心里冒着冷汗。
　　“陶陶。”
　　俞风的声音突然想起，她浑身战栗了一下：“怎……怎么了？”
　　俞风低低笑了一声，在她耳边说：“你若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去。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事均匀的呼吸声。
　　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俞陶陶试探着叫了一声：“俞风？”
　　没有人回应。
　　她动作轻缓地起身，看到俞风已经熟睡了，神情看起来十分安详。
　　她想起来，往日偶尔夜半醒来也会看到俞风的睡颜，只是他每次都紧蹙着眉，神色不安，她总会用手指轻轻点他的眉心，看着他舒缓了神色，或者睁开眼恢复笑意。
　　眼下却好像是知道自己要走了一般，没有再紧绷着神色，安静温和，好似在告诉她，放心走吧。
　　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俞风，直到脸上划过一丝温凉，她才扭过了头，起身，不再回头看他一眼。
　　此时镇上的街道还热闹着，俞陶陶穿过人流，走到了熟悉的酒楼前，到柜台前问：“闻炽可在？”
　　掌柜打量了她一眼，笑眯眯道：“在的在的，是俞姑娘吧？闻老板说要是你来了，就让我直接带你上去。”
　　俞陶陶点点头，跟着伙计上了楼。
　　闻炽在这酒楼有常住的雅间，她往日来的时候从来没有落空过，他总是在的，就算不在，留守在酒楼的人也会告诉她，闻炽很快就会回来。
　　以前她不解，如今她却是能隐隐猜到了。
　　自己这样的小村民，何德何能可以让闻炽每次都为了她赶回来商量那些小笔买卖呢？这些钱对他来说恐怕只是太仓一粟。
　　他分明一开始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果然如往常一般，到了雅间，闻炽随行的人把她带了进去，告诉她闻炽很快就回来。
　　俞陶陶坐在那里，临走前俞风的面容却总是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忍不住去想，俞风醒后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是何反应呢？他会来找自己的吧……
　　想让他找，又不想让他找。
　　想知道真相，却又不愿离开他。
　　她始终隐隐期盼着，过去自己和俞风之间没有发生过不可挽回的事情，这样在她知道一切后，还可以回到他身边，和他在一起。
　　是不是太贪心了……她又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回到他身边呢？
　　俞陶陶回过神来，才发现杯中的茶已然凉了。
　　“方才有些事情，让俞姑娘久等了，还望姑娘见谅。”门帘被掀开，闻炽走进来。
　　俞陶陶淡淡笑了：“你明知道我已成亲，还总称我姑娘。”
　　闻炽神色一顿，随后在她对面坐下，笑道：“今日找我来有何事？怎么不见俞风。”
　　“原先我觉得奇怪，每次来这里都能见到闻老板，不知小女有哪点值得闻老板这般奔波。”俞陶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缓缓开口，“如今想想，闻老板接近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做生意吧？”
　　闻炽大笑两声，也不多费口舌，直接承认下来：“俞姑娘果然蕙心兰质，我接近姑娘，确实另有目的。”
　　俞陶陶看着他：“所以……你可认得我？”
　　闻炽道：“我自然无福与姑娘相识，只是奉命打听姑娘的踪迹。”
　　“你对我知多少？”
　　“我也只是照着画像和几件信物寻找姑娘罢了，对于姑娘，我其实并不知多少。”闻炽道，“姑娘若想知道，恐怕还要到京中见到大人才是。”
　　俞陶陶略一迟疑：“此人是谁？”
　　“当今大理寺卿，林司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