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棋谱赶忙起身引二人进屋,隔着屏风隐隐绰绰可看到他在看书,林锦瑟道:“成愈向来手不释卷原是为大哥耳濡目染。”
桌案上摆放了一大堆零嘴,琯夷招呼丫鬟一块抱到了一旁方斟了两杯温茶道:“一早上街,他看到很多不认识的青菜,回来便开始翻书,不知道青菜有什么学问?”
李成忱转过屏风走了过来道:“我不过多翻了一会书,你便不要告状了。”
梅苑笑道:“晚膳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梅姨,晚上我下厨,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成忱是十分喜欢吃的。”
李成忱俯身从林锦瑟怀中抱过李蕴,琯夷也凑过去扒开襁褓逗他笑,李蕴眨眼笑了笑,小手虚握成拳头举在一旁,两人对视一眼不觉都笑了。
梅苑看着看着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疼,成忱文武双全,谋略过人,若非造化弄人何至于此。
丫鬟引着一名黑袍男子走了进来,琯夷抬眸看去,却是初三,他面色少有的凝重,附耳对李成忱说了几句什么,他把李蕴小心翼翼的放在梅苑怀中道:“梅姨,我与琯琯要先行回宫。”
梅苑道:“这便要回吗?”
“急昭。”
本来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一时微有凝滞,琯夷道:“梅姨,宫中每月都有一日休假,届时我与成忱会回来看望你的。”
初三在外来回跺着步子,不时往屋内瞄上几眼,可见却有要事相商,两人具不敢多做耽搁,匆匆离去,偷得浮生半日闲,短短两日她总感觉好像偷来的一般,恍若梦中。
回到皇宫,李成忱略一止步对琯夷道:“你帮我打点一下行装。”
她点了点头,回到院子打开衣柜神思恍惚,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成忱刚刚病愈,即便是钢筋铁骨也禁不起接二连三的折腾。
李成忱回转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琯夷坐在圆凳上扯着芍药花,旁边落了一地粉色的花瓣,“你回来了?饿了吧?我刚刚做好晚膳,还是热的。”
他看着软塌上整理妥当的行装,眸色暗了暗,她心下一沉,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道:“要去什么地方?去多久?危险吗?”
李成忱伸臂把她揽入怀中,“齐国此番趁虚而入大举进攻,是算准了朝堂重整,无兵将可派,平城失守,河阳沦陷,下一个便是越州。”
越州为军事要塞,一旦越州失守,后果不堪设想,琯夷哑声道:“你要去越州吗?”
“执天子令,督战。”他是宦官,无氏族依附,眼下也惟有以圣旨强制性接管越州已解燃眉之急,手背冰凉一片,他知她哭了低声劝慰,“琯儿,眼下内忧外患,无国便无家。”
她不是那般不识大体的人,经此种种又怎会任由自己的小脾气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知家国大义,可那是战场,齐国奇门遁甲之术闻名天下,司马旌尚无法应对,他此去必然九死一生。
“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琯夷紧紧环住他的身体,炎炎夏日不知为何竟是彻骨的寒,若是……若是他回不来她给他收尸,陪他以身殉国。
“琯儿,你……”
“你答应我。”
李成忱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坦然,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归来。”
“要去多久?”
“归期未定。”
她抹了一把眼泪复去衣柜中拿出冬衣,“越州入秋之后便要下雪,冬衣也要备上两套。
越州不比京城,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调理身体的药丸也要记得吃,刀剑无言,金疮药要随身带着才好。”
李成忱心下不舍迟疑道:“今晚便走。”
琯夷的手顿了顿,利落的解开包袱把冬衣放了进去,“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没那么娇贵,等每月休沐之日我便替你回去探望梅姨。”
“你没有什么别的话对我说吗?”
初一在门外轻叩门扉示意时辰差不多了,琯夷侧过头去无声的哭泣嘴唇抑制不住有些颤抖,明明早上他还陪她上街买零嘴,晚上却要奔赴战场,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包袱递给他,推搡着他便往外走,“时辰不早了,别让众人久等。”
李成忱反手搂住她,“你舍得让我走吗?”
“可……可我不能让你为难。”她埋入他怀中闷闷道。
“傻丫头。”纵然她平常再无理取闹撒娇耍赖,临大事她从未让他有过片刻为难,生怕自己会成为他的拖累,他低头吻着她的发顶,“琯儿,可我舍不得你。”
没想到最后说出这句话的是一向清冷内敛的他,琯夷强忍眼泪,笑道,“相公,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吗?我等你回来。”
“好。”他紧紧抱了她一下,仿若下了极大的决心转身离去。
☆、第六十五章
转眼到了九月, 秦曦箬的肚子越来越大, 行动多有不便, 每晚萧赭前来必定会屏退宫女太监亲自给她按摩泡脚,她的笑容慢慢多了起来。
犹记八月十四月神灯节, 她亲手帮他做了一枚荷包, 萧赭像个孩子一般高兴, 日日佩戴从不离身,彼时秦曦箬眼中多了几分她自己亦不曾察觉的温柔。
琯夷亦随信附上荷包带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李成忱, 越州三面环山易守难攻, 双方僵持不下, 隔着麗河两相对持, 并无太大损伤,他的回信只有寥寥八个字“思卿不见, 度日如年。”
边关战事接连告捷, 这日苏枼携司徒漱墨入宫探望秦曦箬,琯夷端了几盘精致的点心并一壶热茶, 偏头看了一眼司徒漱墨。
她身穿胭脂红绣粉红绣球花的衣裙,系着雀蓝腰带,垂着一枚小巧玲珑的银红荷包,眉如墨画, 唇不点而朱, 乌发盘在脑后,斜侧箍了一支四寸余长的红玛瑙榴花紫金发钗,半圈细碎的流苏顺着乌发垂落, 娇俏动人。
据闻她与萧珞生辰相差两个月,刚满六岁,就出落成如此模样,回想她六岁时还流着鼻涕捉蚂蚱,灰头土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如今她自认为长得还是很不错的,当得起好看二字,待漱墨长大定然得是绝代佳人,不知太子殿下亲眼看到未来的太子妃是何反应呢?
她退出正殿唤来一个小宫女,“你去宸元殿禀报太子殿下,便说司徒夫人携女前来探望惠妃娘娘。”
“是。”
秦曦箬喜静,昭阳宫伺候的宫女太监并不多,萧璟入门理了理月白云纹长袍方闲庭信步负手执着一支白玉箫而行,走过九曲石板桥,一胭脂红衣小姑娘踮着脚尖试图去折树梢初绽的月桂。
琯夷对他使了一个眼色,抿唇笑了笑转去偏殿置换茶点,萧璟略微一怔,勾唇笑笑,伸手把桂花枝往下拉了拉。
司徒漱墨折了一枝桂花诧异的抬眸望向他,一双水润风清的凤眸似乎要沁出水来,敛衣盈盈一拜,“谢谢哥哥。”
萧璟略一俯身,“还要摘桂花吗?”
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长满各种香草的太湖石上,他转着手中的白玉箫伸到了她的面前对着她扬了扬眉。
司徒漱墨试探的抓住了白玉箫的尾端,他牵着她走到了太湖石旁,她仰头问道:“哥哥,你能帮我摘一点杜若蘅芜吗?”
萧璟道:“恕我孤陋寡闻,并不识得杜若蘅芜。”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丛香草道:“那个。”
萧璟以箫抵着下巴笑道:“哥哥委实不太认识,我抱着你摘好不好?”
司徒漱墨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唇绞弄着衣角,“男女授受不亲。”
他笑,“你还是个小姑娘,不算的。”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一轻,被他轻轻抱了起来,淡淡的沉水香充斥着所有感官,很是好闻,她攥着他的手臂脸颊微微红了,声音软软糯糯道:“哥哥,我其实没有那么想摘杜若蘅芜。”
萧璟举起她往前探了探身子,“我知你喜欢。”
她伸手拨弄着草丛,挑拣了几样香草,回头望向他示意自己摘完了,萧璟力道控制得当唯恐自己弄疼了她,软软小小的身子抱在怀中一时恍了神,司徒漱墨唤道:“哥哥?”
他俯身把她放了下来,不着痕迹的轻嘶一声皱了皱眉,“哥哥,你怎么了?”
萧璟靠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刚刚不小心被石头蹭破了脚。”
她把香草放入荷包,蹲在地上掀开他的袍角,果见有一道蹭破的刮痕,“疼吗?”
“你陪我说会话就不疼了。”
“是我的错。”司徒漱墨眨了眨乌黑的眼睛,含在眼眶中的泪珠濡湿了睫毛。
萧璟看她哭了心便软了,从大石上起身几个利落的招式,玉箫回转几朵月桂堪堪落在她的发间,伸手捻起桂花蹲在地上放入她的小荷包中,“你看,我没事。”
她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可……”
“漱儿?”苏枼隔着扶疏花影唤了一声。
司徒漱墨、萧璟一前一后走了过去,苏枼忙委身一礼,“参见太子殿下。”
她侧目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把头埋的更低了,萧璟双手把玉箫奉了上去,“劳烦司徒夫人把玉箫帮舒文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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