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小手放在嘴边附耳对她轻声道:“琯夷姑姑, 哥哥在骗你,这个世上没有草莓树,他没见过。”
说完执笔在宣纸上把两个字工工整整的写了下来,一本正经道:“你看, 草, 莓,草字头,和树没有关系的。”
什么?没有草莓树!在她心里公公说的话永远是对的, 萧珞此言无疑颠覆了她的认知,迷迷糊糊沉浸在草莓是结于树上的还是长在草里的无法自拔,深思略显恍惚。
萧璟手中红茶飞射而出,不偏不倚堪堪插在她的鬓角,她回神下意思摸了摸。
“人丑就要多读书。”
晚上回到院子里,对于草莓事件她耿耿于怀了一天,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今晚她不要主动找他说话了。
坐在书桌前抄写佛经平心静气,写着写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触目所及皆是草莓二字。
李成忱推门而入,初雪跟着也从门缝中挤了进来,自觉的去软榻旁扒拉鱼干,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绷在心里的弦啪的一声便断了,她要怎么生气来着?
他手里拿着一包用荷叶包裹的物什缓步走到书案旁,她心虚的把桌子上写满字的宣纸一点一点抽了下去团成了一团不停的在手中揉捏,“我……我在抄写佛经……”
话刚刚出口连忙止住,真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记性呢?刚刚说完不要同他讲话以示自己十分生气。
怎么表现来着?后知后觉的扬了扬下巴,白眼一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李成忱把荷叶放在桌案上自顾自宽衣洗漱,然后……然后她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了荷叶,然后……然后她没有掩饰住自己欢呼雀跃的情绪开心的跳了起来,然后……然后她很没有骨气的把生气这件事给忘了。
“哇!草莓!”她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和她想象中一样好吃,“公公,你为何骗我说草莓是树上结的?”
“我从未说过。”
她蹙眉思忖了一下竟是无语反驳,他是从未亲口说过,可他明明白白暗示她草莓就是树上结的啊!
敢怒不敢言抱着一本诗词选集一边吃草莓一边背,“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呀!原来红袖招的出处是在此啊?以前在青楼做杂役时我还在奇怪好端端的花楼为何与袖子扯上关系。”
李成忱拆开一封密信借着烛光快速浏览,有的批注两笔放在红木匣子里,有的直接点燃丢在火盆中化为灰烬,有的则需重新誊录批注。
她伸手再去摸草莓只摸到一片干枯的荷叶,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重新默背了一遍菩萨蛮方问道:“公公,你经常随皇上微服私访吗?”
“偶尔。”
“那你去过闵舟吗?”
“嗯。”
琯夷一下子兴奋起来,身子前倾道:“我对闵舟的秦楼楚馆可熟了呢?红袖招、柳色馆、桃花坞……”
她掰着手指头在一旁如数家珍,李成忱蓦然把笔搁置在砚台上,面色阴沉的望向她,“说完了?”
“说……说完了。”琯夷脑中灵光一亮,公公应该不会去那些地方,她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什么青楼柳色馆,“其实我对那些地方并不熟悉,并不熟悉,我只是听别人说的,不熟悉的。”
他神色略有缓和,执笔继续写字,“以后不可对旁人言此,于你清誉有损。”
“哦。”她乖觉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笑嘻嘻道:“公公,微服私访是不是会惩恶扬善,砍那些贪官污吏的脑袋,关键时刻拿出一道金牌,众人齐齐下跪,山呼万岁,身后一排排禁卫军暗卫齐齐现身,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说到兴起处她也不知道摸到一个什么东西,总之是吃的,放在口中嚼了嚼,有点好吃?
“那是雪儿的鱼干。”
她吐了吐舌头,讪讪丢到了初雪面前,“我以前听戏,还有最近看得话本子都是这样写得。”
“你想多了。”他精确无误的抽出一本夹在古籍中的话本子扔到她面前道:“谁给你的话本子?”
“这个……那个……天色不早了,我有点头疼先睡啦!公公你也早点歇息。”
千万不能把小松子供出来,她明明藏得很好的,怎么可能被发现,偷偷瞄了一眼,还好没有把那本《狐女传》给烧了,联想到书中某些词句,什么罗裳半解,芙蓉帐暖,春宵一度,共赴巫山……似懂非懂却又隐约明白什么意思,脸颊滚烫,公公,你还是烧了吧!
次日清晨,刚刚收拾打理妥当,房门吱啦一声被打开,探出两个小脑袋,竟然是萧璟、萧珞,琯夷诚惶诚恐的迎了上去“太子殿下,二皇子,你们怎么能来这里?”
“闻只有这里还有红梅盛放,本王特来折上几枝给母妃插瓶。”萧璟打量了一眼房内布置,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窗前的软榻,“原不是鸳鸯合衾呀!”
琯夷云里雾里索性自动忽略,沏了一壶热茶,笼了笼火炉里的炭火,“今儿奴婢还要去宸元殿帮太子殿下打点行装,不宜在此久留。”
“不急。”
萧璟拎起一个素瓷梅瓶看了看,她心惊胆战的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动作提醒道:“太子殿下,你当心些,这个梅瓶可值三千两银子呢。”
“哦?”
“初雪前段时间就打碎一个,再打碎一个,奴婢可担待不起。”
他敲敲瓷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摸了摸鼻子道:“不止,起码六千两。”
琯夷猛然抬头,六千两!一个瓶子!怕不是疯了吧!她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听哗啦一声梅瓶摔到地上瓷片四溅,萧璟略显惊愕,“抱歉,手滑了。”
“六千两……”她颤抖的不敢去看碎瓷片,欲哭无泪。
萧珞捡起一片碎瓷片翻看了一下,看着她歪头笑了:“琯夷姑姑,没事,普通的花瓶而已。”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惊一乍搞得有点精神错乱,萧璟朗声一笑:“约莫十几两银子,李总管素喜简朴,品味却不凡,宸元殿里的梅瓶倒值三千两。走,本王带你见识一番。”
临行之前,萧璟抱着萧珞折了几枝残存不多的红梅花,琯夷则认真思考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她就这样被傻傻骗了那么久?所以她每天紧张兮兮的盯着那些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仔细想想十几两银子也很多啊!
回宸元殿的路上恰好碰到了李成忱,“太子殿下先行随我去趟腾龙阁吧!”
“好。”
琯夷悄悄挪了过去,迟疑的问道:“太子殿下说那个梅瓶只值十几两银子。”
“嗯。”
“你明明告诉我它三千两银子!”
李成忱淡淡道:“心仪之物,无价。”
瞧他郑重其事的表情让她感觉三千两还说少了呢,木木点了点头,没什么错,可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第三十章
阳春三月, 风清气和, 琯夷身穿月白齐腰襦裙, 边缘绣了考究的缠枝番莲花纹饰,帷帽边缘的薄纱垂至腰际, 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样貌。
李成忱扶着她上了马车, 相对无言, 行了一段时间她绞着手中的帕子试探性的掀开白纱对视上他平静无波的眼睛。
“我给你的软猬甲穿上了?”
清亮的黑眸认真的望着他点了点头,他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 “怕吗?”
“和你在一块, 我不怕。”
萧赭微服私访一事尽管妥善安排依旧走露了消息, 索性将计就计放出不同的风声意图混淆视听, 彻查背后势力,目前他与琯夷所行的路线是筹谋最为详尽最为引人注目的一条。
他摊开手掌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郑重其事道:“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不要松开我的手。”
琯夷眉眼弯了弯, 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掌,她身形与魏泠徽相仿, 又在灵徽宫内殿侍奉熟悉熹贵妃的言行举止,短时间内应不会露出太大破绽,尽管李成忱持反对意见,但不可否认她无疑是最佳人选。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她蹙了蹙眉放下薄纱, 握着他的手指略微有些颤抖,李成忱眸光冷冽听着外面的动静,紧紧反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刀剑相接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他双指夹住刺进车厢的长剑,手腕反转长剑叮的一声断裂成两截。
蓦然骏马一声长鸣,马车剧烈晃动往前飞驰而去,他眼疾手快赶在她撞上车壁之前伸手把她揽入怀中,琯夷抚了抚头上的帷帽费力的从他怀中爬了起来,“怎么办?”
“走!”
飞身跃下马车时,她方才看清面前是望不到尽头的苍翠竹林,数十个黑衣人正与锦衣侍卫刀剑厮杀,鲜血四溅,血肉淋漓,尸体横七竖八躺了满地。
琯夷对于死人并不陌生,但从未面对过如此狠厉的暗杀,那种生死一线之间的可怖让她冷汗涔涔几欲魂飞魄散。
黑衣人慢慢往他们的方向聚拢靠近,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李成忱握着长剑黑眸中噙满嗜血的阴冷,带头人借着竹竿力道一招风卷残云携着大片纷飞的竹叶直击而来,他手中的剑旋了一个圈划破屏障,竹叶四散,齐齐往四面八方飞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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