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绮微微有些出神,以往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以及亲眼所见,安远侯世子赵瑨实打实的嚣张跋扈,怎么觉得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束手束脚?
“二姐姐?”
微微一震,谢兰绮回过了神,反正不会再有交集,这点疑惑转瞬而逝。
......
回到靖安伯府。
梁氏尚不知城门口发生的事,上下打量了谢兰绮,见她眉目如画,容色皎然,气色极佳,彻底放下了担心,露出了笑模样,递了张帖子给她。
“周王妃邀我大后日赏绣球花?”谢兰绮诧异。
梁氏暗叹了口气,绮丫头及笄那年,养育她的叔祖母去世,在徽州府安葬完老人家,接她入京。
这孩子伤心过度,一入京就得了重病,付出了大代价才医好。
绮丫头以自小过继到叔祖母膝下,叔祖母无儿无女为由,坚持守孝三年,从未参加过宴会。
于京中贵女闺秀中,绮丫头毫无存在感,甚至连个交好的小姐妹都没有。
梁氏以往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起锦丫头未嫁之前,踏青赏花、闺中交游不断,容色才情,颇得各府主母赞誉。即便嫁入书香门第,婆母妯娌也都不敢小觑她。
到底是亏欠了这孩子。
“周王妃出自成国公府,公府嫡长女,性情宽厚。”梁氏为谢兰绮打算,“虽说爹娘要留你在伯府一辈子,但流言汹汹,若能与周王妃交好,有益无害。”
谢兰绮只得应了,她就算自己不在乎,总得为伯府考虑一下。
且今日城门口的事情,正印证了梁氏的担心。
这日深夜,一场大雨泼下,下了一夜一日,暑热一扫而尽,秋凉渐起。
宫里,皇帝面前也闹起了风雨。
“小儿半嘴牙都掉了,命都快没了,天子脚下,赵瑨就敢如此行凶,安远侯府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薛三之父,也是鲁王生母顺妃之兄薛贵,擦着老泪告御状,“求皇上为小儿做主。”
“陛下,安远侯求见。”
老皇帝挥了挥手,“带他过来。”
赵瑨随着安远侯一块进来,面圣行礼。
“赵瑨,你这无赖子,为何殴打小儿?”薛贵气势汹汹的责问。
“该打。”赵瑨看都不看他,眉眼冷厉。
老皇帝眼皮子动了动,见他虽年少,却不畏怯,眉宇间沉稳了不少,颇为英伟不凡,忽然发问:“张门妇状告其叔一事,你可曾插手?”
安远侯一惊,皇上不问打人一事,反而问张悟之嫂状告张悟,这听着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细思之下,却是惶恐。
皇上连这等事都知道了,那打人一事的缘由,还能不知道吗?
“回陛下,张门妇孤儿寡母家产被夺,眼见就要饿死,臣不忍,就出了一锭银子,助她寻了讼师写了诉状上告官府。”赵瑨也不隐瞒。
老皇帝并不信赵瑨的说辞,他感兴趣的是,赵瑨对付张家子的手段,能想起用律法治他的罪,而非简单粗暴的打杀,是个有脑子的。
“你懂律法?”老皇帝追问道。
“不敢说懂,仅能背诵《大越律》和《充军条例》”
老皇帝抚掌而笑,“不错,不错。”
众人再没想到,老皇帝竟然夸起了赵瑨,薛贵哭声一噎。
安远侯也侧目而视,赵瑨这小子弓马娴熟,除了兵书,其他四书五经都不乐意看,什么时候能背《大越律》了?
老皇帝夸赵瑨也是有原因的,本朝自高祖到今上,都重视武将,特在中军都督府设五军断事官,专掌军中及武将刑狱。
而五军断事官,历来都要在勋贵中选任。
然而,随着时日渐长,有军功有威望的老人凋零,勋贵子弟越发不中用了。文臣们一再上折子,弹劾五军断事官不通律法,致是非不分,冤枉者众多,乞令从进士中铨选谙熟律法者,入断事司,专理刑狱。
老皇帝自己是马上天子,天然的信赖勋贵,虽然接连贬谪了两任五军断事官,还是把文臣的折子都驳了。
但是,勋贵不争气,合适的人不好找。
如今瞧着赵瑨,出身不错,性子也硬,能弹压得住,最主要的是他懂律法,不至于再召来一堆堆的弹劾折子,老皇帝很满意。
至于年纪太轻,那就先进五军断事司,做个稽查官,积累了资历,再擢升。
“赵瑨,你已行了冠礼,尚未办差,朕交给你个差事,你可能办妥?”
“臣定不负陛下之恩。”
老皇帝满意的颔首。
“陛下,赵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我儿,无法无天,大逆不道,求陛下做主啊。”薛贵大恨,他来告御状,怎么不罚赵瑨,反而要给他差事,他不服。
“陛下,薛三辱臣未婚妻在前,臣打他在后,他该打。”赵瑨说道。
薛贵大哭起来。
老皇帝冷哼,密布皱纹的面容霎时阴沉下来。
“教子无方,你还有脸在朕面前哭?”
薛贵哭声一停,惊恐抬眼。
“你的亲事是你祖父生前订下的,你能遵守长辈遗愿,是个孝顺孩子。”老皇帝转向赵瑨之时,和颜悦色,“若天下间的儿子们都如你这般孝顺,朕的烦忧便少了大半。”
思及老皇帝的年龄,他的话中隐藏的意思,昭然若揭。
薛贵再不敢哭。
“你们都退下吧。”
......
离开宫门,安远侯开口询问律法之事,赵瑨找借口敷衍了过去。
回到安远侯府,赵瑨进了寝房,床头放着本书,书页有些卷翘,显然主人常常翻看。
赵瑨拿着书本出神,上一世流放辽东充军,军役繁重,操守、备御、修筑城墙、开垦荒地等等不一而足,卫所千户、百户等上官,更换着花样的克扣月粮、勒索钱财。
他沦落尘埃,早已身无分文,是谢兰绮为他筹措钱财,孝敬各级上官,他才保住一条命。
待他立住脚,因缘际会,取得卫镇抚司镇抚的信任,镇抚负责卫所刑狱,谢兰绮比他还要上心,捧着《大越律》等律令条例钻研,常常问他实践中如何起诉、审判、定罪。
赵瑨才对那些他原本厌烦的枯燥条文起了兴趣,没想到,这些竟然换来了皇帝的青睐。
念及谢兰绮,赵瑨心绪起伏、辗转良久才睡下。
......
这日,天气晴好,凉风习习,不冷不热,谢兰绮赴了周王妃的赏花宴。
周王府花园里的绣球花粉蓝、粉紫、粉红各色俱全,团团簇簇,丰艳绚烂,周王妃性情爽利,总的来说,这场赏花宴宾主尽欢,算得上愉快。
然而回到靖安伯府,面对着一脸关切的梁氏,谢兰绮心口一揪,比之如今的切切关怀,她更想要他们以往对待她的态度,不克扣也不宠溺,待她如宾,如此,她才能真的当做一场大梦。
现在,谢兰绮发现她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娘,安远侯世子殴打薛三一事,薛三之父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
梁氏听完,脸色大变,母女对视一眼,彼此都懂其中凶险。
不是皇帝的处置,而是事情都了结了,若不是周王妃透露,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由此可见,靖安伯府被边缘化到了何种程度。
八月初五,灾厄突然降临在靖安伯府头上。
有监察御史弹劾靖安伯谢浩侵占民田,私蓄奴仆,奢靡无度,请严行禁革,以儆效尤。
靖安伯府人心惶惶。
第六章
“咱们府上高祖赐的公田九十顷,你□□母、祖母的嫁妆各十顷,我的嫁妆十顷,另采买的沙地、林地各四十顷,共二百顷。”谢兰绮的轻缓从容,抚慰了梁氏,她渐渐定了神,核算府上田地。
“娘,还有六十顷上等旱地,叔祖母留下的。”谢兰绮说道。
梁氏想起来了,“对,你叔祖母临去前,遗命留给你,做你的嫁妆。这些田地是你一直在打理?”
谢兰绮点头,在纸上列了表格,将靖安伯府所有的田地按照来源、数量列好,清清爽爽。
“娘,除了高祖赐的九十顷公田,其他的咱们要拿出凭据。”
梁氏颔首,“你□□母、祖母、叔祖母和我的嫁妆单子都在,买的沙地、林地都有官契。”
靖安伯谢浩走进来时,梁氏把谢兰绮列的表格递给他,“老爷,咱们府上的田地都是清清白白得来的,咱们敢在皇上面前和那些血口喷人的小人对质。”
“夫人……”靖安伯谢浩扯了个苦笑,摇了摇头。
他这一天,连番拜访亲友,可惜无一能帮上忙。逼得他腆着脸去寻了两家先靖安伯的故旧,权大势大,其中一家避而不见,另一家见了,却直言相告,此事涉及鲁王,无法相助。
“就算咱们能解释田地、奴仆之事,还有一桩却无法解释啊。”他沉重的叹了口气,“田税。除了九十顷公田,旁的按律是要交田税的。”
梁氏脸色惨白,“这……向来都是不交的啊,不止咱们,这么多公侯伯府,没有一家交的。也从来没有官差催收过,要是上头下了令,咱们肯定交足啊。”
靖安伯府如此富庶,何至于要占这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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