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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番外完结 (须弥普普)


  两人才走出医馆,还未进得家门,外头便有了传言,次日一早,御史台有人开始试探性地往中书递折子,弹劾杨家外戚专横、欺压百姓、辱士逼良,正该依律从重处置。
  赵留中不发。
  杨太后却是很快听到了消息,立时把亲侄同内侄一齐宣召进了宫。
  杨度哪里想到这一件小事,竟会劳动到姑姑亲自出马,又惊又惧,连忙道:“姑母,此事同我并无干系,乃是傅业一人所为!”
  一下子就把表弟给卖了。
  傅业气得半死。
  他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一口咬定绝无此事,全是误会,眼下给杨度把罪砸下来,想要推脱都难了。
  傅业旁的不行,拖后腿却是够够的,他在金陵长大,原本就是富贵人家,更兼出生时已经有了个垂帘听政的表姑,个个都捧他三分,若不是没长尾巴,平日里走路都要甩几下,哪里吃过这样的亏。
  他当即便攀口道:“表哥,你同我一同去小甜水巷的时候,可从来猴急得很!怎的那时就不说与你全无干系了?!”
  杨太后垂帘之后,国事操劳,难得有些闲工夫,都花在儿子身上了,鲜少再有时间去管这侄儿,不过叫娘家好生约束罢了,遇得年节时礼见上几回,也没有多少时间细看,并未发觉什么异处,万没想到年轻一辈居然已经沦落到这地步。
  杨家本来只是寻常官宦文臣门第,胜在行事谨慎,门风低调,子弟中虽然并无几个出类拔萃的,可人品都还勉强能摆得上台面,谁料想不过十余年,便是这少有的好处,竟就如此殆尽了。
  傅、杨二人火气充上了头,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又要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又要给对方刷黑泥,就在宫中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架来,倒把从前的事情抖落出了七七八八。
  原来自杨太后垂帘之后,杨家的身份水涨船高,当得上炙手可热。
  然而因有张待、张瑚的前车之鉴,又兼杨太后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还想为杨家计长远,她深知家人并无几个真正有能干拿得出手的,做人向好容易,向坏却是一瞬之间,是以刚开始那几年,还特地遣了人去娘家看着,唯恐亲人仗势嚣张跋扈。
  杨家本家人口并不多,家中长辈认真约束其子弟来,难免有些矫枉过正,不但衣着、言语都要管教,连月例银钱上头也看得更严了。
  杨度原来就是个极好面子、欺软怕硬的性子,他从前给张璧压着,已是十分不得劲,好容易眼下自己出了头,哪里想得到竟还比当初还惨,彷如锦衣夜行,比杀了他还难受。
  终于遇得这一着父亲带着母亲外出任官,家里又来了个散财童子一般的表弟傅业,才到京城不久,就把哪一处有好酒有好菜,哪一处有名伶美妓,哪一处是销金玩乐之所摸得透透的。
  两人一拍即合。
  傅业之所以被打发进京,一面是因为傅家想把他送入太学谋出身,再得与杨家多亲近几分,让杨太后莫忘了还有这一门亲,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在此人金陵闹得太过。
  他荤腥不忌,尤其喜欢读书郎,威逼夹着利诱,险些把州学中一个拔尖的士子都把住了,闹出大事来。
  此人如此行径,进了京城,夹了一阵子尾巴,见并无什么厉害人物,复又抖了起来,带着杨度也跟着偷偷在小甜水巷里头倚红偎翠,享受众人簇拥,时不时还去赌坊里头玩上一把,如是遇得乐坊间有合心意眼缘的,一掷千金的时候,早把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杨太后简直失望得无以复加。
  赵得知之后,虽是犹豫了半日,还是劝她道:“我叫太学里头好生管一管,另一个也就罢了,杨度却只是受人蛊惑,并未惹出什么大祸。”
  杨太后摇头道:“把他爹娘叫回来,儿子都管不好,还当什么亲民官,没得祸害了当地百姓!”
  赵又哪里不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便道:“舅舅公务繁忙,便是回京也不能时时盯着儿子,舅母更不便宜,只要太学管束得紧些,当不至于如此。”
  杨太后却是皱着眉头道:“我原就与你说,杨家人只留在京中做些文书官便是,莫要大用,以免外戚坐大,这却不是漂亮话……”
  她见赵沉默不语,登时若有所悟,叹道:“这又是何苦,你我母子,你那孝顺之心,难道我竟不知?总不至于把旁人所想放在前头罢。”
  过了好一会,赵才道:“儿臣不愿叫世人看小杨家。”
  杨太后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新皇亲政,正是杀鸡儆猴的时候,明明杨家就是最肥的那一只,杀起来叫声肯定最大,然而儿子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宁可舍近求远。


第978章 番外 进学(五)
  娘家固然重要,可是儿子却更重要。
  杨太后只迟疑了一下,便坚决地道:“你恰才亲政,外家人便如此猖狂,若不治罪,将来如何服众?顾了我这一时的颜面,将来想要再树典范,谈何容易?陛下孝顺,难道我这为娘的便不心疼?”
  又道:“本来陛下既是已经亲政,按理我不当插嘴,只今次是家事,便给我多手再来管一回罢。”
  她语气坚决,果然召了人过来,要行处置。
  赵昉劝了许久,只好道:“那杨度虽说行事不够检点,却也未曾出什么大乱子,母后申斥一回,叫京中长辈好生管教便是……舅舅才去外州,并无什么错处,当真召得回来,才是不妥当,只要叫谢令再管得严些,想来不至于再出什么事。”
  到底是自己亲侄儿,杨太后自然不可能毫不在意,她犹豫着道:“我原就是想着国子学看得太松,还特地交代谢令把太学同国子学并做一处,叫他们同作同息——只你来看,哪里管用了?”
  赵昉便道:“不唯母后不放心,儿臣也不放心,既如此,不若派一二近人在旁跟着……”
  母子二人商量了片刻,选定了人,杨太后又道:“那傅业之事你待要如何处置?”
  赵昉道:“御史台的折子写得含糊不清,我早间已是让人去查,有了结果,便会立时来禀,只不知那士子眼下如何……”
  杨太后先是点了点头,又皱着眉道:“百里挑一才能进得国子学,好好的国之栋梁,给他这样欺辱,不管如何,都不能等闲坐视,当真轻轻揭过了,天下文士又当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看我天家?”
  她正说着话,外头一人却是进了殿——正是被赵昉分派去探问情况的朱保石。
  对方步伐匆匆,面色有些凝重,行得近了,先是行了个礼。
  杨太后连忙问道:“那士子找到了不曾?可是无恙?”
  朱保石点头道:“回太后的话,那士子并无大碍,也不曾受惊……前日太学的寝所当中闹得甚大,却是傅公子给……”
  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杨太后,又看了一眼赵昉。
  赵昉道:“快说。”
  朱保石这才将自己查清楚的当日情形一一说了,最后道:“并未近身,已是给那士子用鞭子……不是外头传的拼死一搏……”
  母子两听得目瞪口呆。
  杨太后心情复杂,一面又觉得幸好无事,多亏那士子晓得自保,不然不知会是什么后续,一面又觉得那傅业虽然可恨,然则遇上了这样一个硬茬,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松了一口大气,半晌又道:“纵使如此,那士子也该受了大惊,当要好生安抚为宜……”又问道,“他是个什么出身?可有成家?”
  朱保石的面色更奇怪了,道:“那小士子姓顾……”
  他话说得吞吞吐吐的,与从前迥然相异,很快,杨太后与赵昉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起来。
  朱保石不得不继续道:“此人不曾有家室……今岁不过十二而已……”
  杨太后的脸色铁青。
  她万没想到,傅业竟然无耻到这地步。
  而朱保石还在往下说道:“他籍贯乃是延州,正是延州州学选送,翻查籍档,州中大小考试,俱是排在第一……唤作……顾简思……”
  这名字如此熟悉,让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赵昉,忽然肃起了脸,慢慢坐直了身体,直直盯着对面说话的朱保石,问道:“是哪一个顾简思?”
  朱保石低头道:“正是顾侍郎之子……”
  赵昉原本已经有些颜色的脸,此时简直绿得要发油。
  朝中的顾侍郎只有一个,自己才着中书下了调令要其回京,正夜夜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人,自然不可能搞混。
  而“顾简思”三个字,更是让他一下子便同数年前那张稚气的笑脸联系了起来。
  哪里来的畜生,不但欺负小孩,还敢欺负到自己人头上!
  只一瞬间,熊熊烈火便从赵昉的肚腹里冒上了头,几乎烧得他眼睛前一黑,张口正要骂人,却听得“砰”的一声,转头一看,却是杨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满面怒容地骂道:“那傅业此时何在,叫他给我滚进来!”
  ***
  弹劾杨家的折子如同石沉大海,御史台把不准赵昉的态度,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太学里头当日看到傅业寝所当中情景的人,更是个个都被下了封口令,不许再做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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