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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番外完结 (须弥普普)


  自己说要他考清鸣良山,明明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常人听了,恐怕都是翻个白眼,嗤笑一通,他却只会说好。
  哪怕每日丑时正睡下,寅时二刻就爬起来,咬着牙习武、念书,除了吃饭、睡觉,无一时是松懈的,无论自己整理出的经注有多厚,提出的要求有多苛刻,他都从无抱怨与推脱。
  同一个策问题目,只要自己说一句要求,他便能依言换着不同的观点、手法写上十几稿。自家从别处找来的经注题,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书院院考会有涉及,即使那内容佶屈聱牙到了极致,他也只是笑一笑,把书卷拿到面前,背了又背。
  这种行事风格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良山书院的课业何其重,多少学子休沐之时,回到家中,连动弹都不愿意。世上天分高的人不止他顾延章一人,蓟县中一直都有一种说法,进了良山、清鸣两院,几乎就是一脚踏进了文渊殿,半个身子穿上了进士袍。
  能在这样的书院之中,一直维持旬考首位,他究竟付出过多少精力,多少时间,哪怕后来没有日日得见,她也一样能够猜测。
  然而就是在这样辛苦的日子里,他依旧日日记挂着自己,几年之中,松香虽然面上说是跟着他,实际上每天都有大半的功夫在两边跑,代替他问自己的饮食起居,问自己的衣食住行,给自己带他想要送回来的吃食,给自己送他不知听了哪个同窗无意中说起的小玩意。自己生病了,哪怕过不了几日就是旬考,他也什么也不顾,一心只要回来照顾。
  他是桩桩件件都拿得出手的顾延章,哪怕照顾起人来,竟也要比普通的小丫头来得细致。
  季清菱本以为这是性格,也是多年相处的兄妹情分,现在想来,恐怕……在他心中,当时已经不止是兄妹了。
  他担心自己,在他心中,自己生病了,他比谁都要着急难过。他说过“恨不得以身代你”,原本只当做一句心疼的话,现在想来,应当真是出自本心。
  他打心底里疼自己,所以才能比其他人都要照顾得周到细致。自己皱一下眉,他就晓得拧帕子,抿一抿嘴,他就会去端茶水。
  莫名其妙的,季清菱从心底里泛出了一股惊慌,这心慌比方才听到顾延章一番告白更为令她害怕。
  没有了季清菱,顾五哥也许依旧还是那一个顾延章。
  他那样好,无论处在再恶劣的境地,都能逐渐将局势扭转,活出属于他的天地。
  可是没有了顾五哥,季清菱,永远再无法去天底下寻这样一个人。
  想到这里,季清菱只觉得自家似乎变成了一只被人割掉鳃的鱼,连呼吸都困难了。她的手心渗出了冷汗,脚底一阵发冷,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被顾延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忍不住心中生出一样的难过,还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她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好撇开头,不敢再与之对视。
  顾延章见了她这样的反应,只觉得全身都凉了。他从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叫做“被人在心里挖了一个大洞”,当时只觉得好笑,天底下居然有这样荒谬的形容之法。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一句话来。
  是的,他就像被人在心里头挖了一个大洞,从那洞里头一直往外淌血,把他浑身的力气都淌没了。
  回想起从前的那些个甜蜜自揣,只觉得俱是一个笑话。
  纵然费尽心力,把一颗心捧出来,若是她不要,又能如何?
  除了疼她,他什么都不会做,更不舍得做。
  然而她若是不要他疼,他又该如何是好?
  顾延章见季清菱毫无回复,只得惨惨一笑,道:“你既是不喜欢我,却还要同我住在一处……这是把我当做哥哥罢……然则在蓟县还罢,旁人都不识得我们,等回了延州,少不得要去衙门告解,若是平日里遇上了旧人,便再瞒不住……却是再不方便……”
  他讲到后面几个字,只觉得再无力气说下去,全身泛着冷,腰间不知为何,疼得厉害,只得咬着牙,偏过头去,把那一股难过独自吞咽。
  季清菱听他这样说话,只觉得心中恐慌极了,不知为何,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蠢的人。她又不晓得该怎样做,又不晓得该怎样说,往日的机灵聪明到了此时,全似被狗吃了一般,急得眼里全是泪珠打着转,好半日才流着泪道:“我没有不喜欢……我不晓得我把你当什么……我只晓得我想同你一直一直住在一处,再没有别人插进来……”


第88章 名分
  她一面说,一面流泪,一时觉得自己是活该,一时又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时更觉得自己对不住对面那人,一时还觉得他是天下间最坏的人,一时再觉得自己居然如此贪婪,叫他知晓了,也不懂得之后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一瞬间心思复杂,到了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的境地。
  季清菱讲自己不晓得自己的心思,可她这话说出来,顾延章却晓得了她的心思。
  他原本偏开头,脑子里俱是纷乱如麻的念头,只觉得头顶上似乎在打晃,等听到那一句“我没有不喜欢”,登时半条命都回来了,又听那一句“想同你一直一直住在一处,再没有别人插进来”,更是整颗心都开成了一朵花,摇摇摆摆的,立时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心花怒放”。
  他那一颗心花枝招展的,只恨不得跳出来上穷碧落下黄泉,摇给天地间都看了,叫全天下人鬼蛇神都听到自家小姑娘这一句话,再叫别人知晓这一位已经有主,再不能乱做觊觎。
  等他掉转过头,见到季清菱流泪,头一回心中涌起的不是心疼,竟是狂喜。
  顾延章再无犹豫,把对面那人的手双手复又捉住,握得紧紧的,问道:“你这一句,是在哄我,还是认真的。”
  他这一句虽是问话,可全无问的意思,只把所有力气都放在了后头那个“认真的”三字上头。
  季清菱还流着泪,被他抓了手,想要抽开,却只觉得这一回被捉得死紧,别说要收回来,便是动上一动都不行。
  她被顾延章捉着手,又被他用那样既期盼又情浓的眼神看着,脑子已经不会转了,只在嗡嗡作着响,嘴巴翕合半日,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才侧着头轻轻地颔了颔首,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顾延章得了那一个“嗯”,只觉得这是世间再好听不过的声音,哪怕凤凰清啼,九天玄女下凡,也比不得,他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面上全是欢喜难抑,一面手还不肯放开,只轻声道:“我也不愿和你分开,只想一直一直在一处……”
  他既得了想要的答案,神智立时就回了体,心思也活动起来,见季清菱魂不守舍的模样,便柔声道:“清菱,你还小,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晓得什么叫做喜欢。我只问你,将来若是遇了旁人,你会像对我一样对他吗?”
  对顾延章一样对别人?
  季清菱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她与顾五哥,一路相扶相持,见过彼此最落魄的时候,而无论日子多么艰难,都彼此相信,彼此相依,彼此体贴,彼此爱惜。
  这样的情感,比之普通的家人都要更为深刻,比之世间那些普通的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合的夫妻,应当也要更为牢固罢。
  季清菱虽然没有成过亲,也没有经过男女之情,可哪怕没有经历,她也知道,无论将来自己说的夫家是哪一位,自己对其人的信赖,是怎样都及不上对顾延章的那一份安心。
  这是患难之情,基于双方都锲而不舍的付出,与相亲相爱的情谊。
  如果当时自己来到此时此地,遇上的不是顾延章,而是另一个人,换一种性情,换一种人品,换一种为人,是决计不会有今日两人的相处相信。
  顾延章见了她摇头,只觉得自己胸腔里头的心鼓鼓的,那得意与快活几乎要饱胀出来,然而他却仍不放过,又道:“既如此,你是不是把我放在心上?我是不是那一个第一?”
  被他这样问,又是这种话,季清菱觉得自己耳朵都听不下去了,她眼泪还在流,双颊却开始晕开一丝羞红,心跳得那样快,到了最后,几乎是逼着自己点了头。
  问到这个程度,顾延章虽然还是不满足,却知道不能再逼下去,他把嗓子压低,刻意用极温柔不过的声音道:“你既把我放在心上第一位,又不会把其余人看得比我还要重,这便是喜欢了,你是这般,我更是这般,世间再没有其余人在我心中如同你一样。”
  他一面说,一面把季清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腔之上,轻声道:“看到了吗,这里全是你,除了你,旁的什么都没有。”
  顾延章知道自己有一把好嗓子,从前便许多人说过,他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教人听了十分舒服。
  此时他特意将这一把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压低了,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却是平添了五六分的低哑,他用极柔的语调在季清菱耳边说出来,又将那一双小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一面说,一面用再温柔期盼不过的神情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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