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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番外完结 (须弥普普)


  田奉听得心中冷笑,暗道:你他娘的还晓得自家经验浅!
  一面想着,一面抬头,口中已是冷冷地道:“既如此……”
  他话还未说完,只来得及起了个头,已是听得对面顾延章又道:“下官比不得几位仵作,自也远不如田知府审的案子多,却自从前知府于襄州一案所为中得知一桩事情……既是‘唯有细细剖解,才不至于叫人枉死’,此话放于襄州女尸案可用,拿在徐三娘一案里头,自也通用……”
  田奉一愣,“既如此”这个开头的后半句“你便莫要多言,且站在一旁等着”,已是被活生生咽了回去,差点噎得他胸口发闷,勉强改口道:“……方才……不是已经勘验过……”
  顾延章正色道:“虽说已经勘验过,却未将骨肉剖解过,那一枚铁钉入骨如此之深,若不是方才那一名仵作细心,便要被错过了去……”
  他话说到此处,站在一旁的苏四忍了一回,终于还是忍不住解释道:“官人千万莫要折煞下官,并非下官心细……全靠方才顾副使指点,若无您手把手的提点,怕是这一回只能验出砒霜之毒……”
  田奉其时并未在旁,自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回插曲,惊道:“竟有此事?”
  苏四连忙将前头的事情说了一遍,虽说交代得简单,却已经足以让人知道,如果不是顾延章,那一枚铁钉势必还留在徐三娘胸中睡得舒服。
  顾延章并不理会,只继续方才的话道:“下官虽说亲身勘验过的案子并不太多,可见得从前赣州仵作们总结出来的文册,也给不少大夫、医官复核过,只要是砒霜致死,从未见过粪门不胀绽的情状,至于胸口入钉,纵然胸骨尽碎,哪怕六十岁的老人,也不当立死,少说能拖过一两日,既非毒死,也非钉死,何苦要在此处纠结,倒不如解而刨之,细看其余致命之处,未必不能有新线索。”
  田奉先前听得苏四一番届时,已是不由得心道:我竟是走了眼,原来这顾延章是如此一个专精术业的实干之人,居然叫我看错了。
  此时再听得顾延章这一番话,其实当真长之又长,并不比方才褒奖“田知府”的话短,然则田奉却听得心花怒放,只暗暗道:怎的方才不觉得这小子声音这般好听,话也说得颇有见地,我果然是入了死胡同,一心想着要同砒霜、铁钉较劲,哪有这些个小儿脑子灵活,到底将来朝中还是要靠他们这一辈,才能越发好起来。
  又想:好似衙门里头还有个位子缺人,不晓得能不能同陛下要了人来,好端端的,去做什么提刑副使,胡权有我会用人吗!留在提刑司,哪里有在京都府衙能真正做事!
  脑中还想着,他已是连忙抬头吩咐几名仵作道:“既如此,便按着顾副使所说,细细剖解罢。”
  四名仵作得了话,连忙准备材料,开始一点点剖解尸骸。
  田奉闲了下来,心中痒得不得了,虽说此时未曾真正找出徐三娘死因,可他已经对面前这一个新进官人起了几分赏识之心,有心要多问几句考校一下,将来好要拿来手上用。


第742章 水落
  他想了一想,道:“我记得你是前科状元……好似在科考之前,便已经靠延州阵前转运之功得了杨平章赏识,又得了陈节度青眼,当日本拟荐于朝中,却叫你推了?”
  顾延章礼貌一笑,道:“知府见笑了。”
  他只简单回应,手中却是径自抓着另一份誊抄的勘验文案仔细阅看。
  田奉不见他答话,听得这两句敷衍,只以为是自己这问题问得叫对方不好答,复又道:“你从前在赣州、邕州,做得这般多事,其实与寻常知州所为,也并无二致,亲民官做了这样久,对这一个差事所为,可是有什么见解?”
  顾延章心中想着事情,听得他问,只微微一笑,复又转头看了看棺椁之中众人勘验。
  场中仵作勘验,胥吏抄录,人人十分忙,唯恐错漏了什么,却有一名小吏正蹲在地上清洗布帛,他不是仵作,不用验尸,也不是抄录,不过打个下手而已,比起其余人,实在清闲,正正把在一旁把方才顾、田二人之间的言语来往看在眼中,又把此时田、顾二人的互动交集看在眼中,只觉得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位官人主客之位已是调了一个转,原是一人问,一人懒得答,现下变得懒得答的那一个殷勤相问,原本追着提问那一个,冷淡回答,转的这样明显,简直叫人想要装瞎都不行。
  那小吏年纪不大,入衙不久,面子功夫比不上老人,好险没有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田奉多少也察觉出几分意思,他顺着顾延章的眼光看去,口中复又问道:“有关勘验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他原本只是问,然则一眼扫过顾延章手中的文案,盯着的那一处正正好是有关铁钉入骨深度、情状的表述。
  田奉到底是推官出身,恰才一心想着徐三娘死因,无心看顾其余地方,此时正等着仵作们再做剖验,倒是脑子里腾出地方去想认真想其余东西,他略一思索,已是觉出不对来,不由得诧道:“那铁钉深埋与徐氏胸下半分,并无一丝露头,你是如何看出的不对?”
  不管是在知县、知州、知军抑或是其余亲民官位子上坐过的人,几乎没有不略通刑狱一二的,田奉自己得官远早于顾延章,此时见了文案,只觉于理不通,哪里会不生出疑心。
  顾延章却是已掉头又看向了不远处的李程韦。
  他方才与田奉一番说话,又和着从前自旁人一处听来的此人行事放在一处比对一回,已是对其人为人心中有了数,知道这是个颇有几分胸襟,一心做事的,便不似原来那样小心翼翼绕着弯子来,直接转头同田奉道:“此事别有内情,还请知府稍待,下官越俎代庖,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那李程韦,不知妥否?”
  田奉是作事的性子,从不拘那等森严规矩,自然并无异议。
  一时顾延章走了过去,田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也不插话,只立在一旁观望。
  李程韦见得田、顾过来,口中连声喊冤,又将方才所说的辩解之辞摆了一回。
  顾延章倾耳听了,时不时问得几句话,面色十分温和不说,问题也问得简单。
  李程韦见得对方仿佛当真信了自己所言,还以为乃是自家与那季家女的关系,叫这顾延章也有心偏帮,一颗心虽不至于放下来,到底轻松了几分。
  两人一问一答,尽皆不涉及什么要紧之处。
  只听顾延章问道:“当日徐氏身故之时,你并不守在她身旁罢?”
  李程韦应是。
  顾延章又问道:“你是何时回的府中,当时徐氏是何等情状?”
  徐良将李程韦状告于京都府衙,衙门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早已将从前情况一一问过,顾延章所问,不过是把李程韦原本答过的问题重新拿出来而已。
  李程韦何等谨慎一个人,所有从自家口中所说之语,无不字斟句酌,前前后后正推、倒推过许多回,自认绝不会出错,而凡举画过押的内容,他也句句牢牢记在心中,绝不容许出现前后矛盾。
  此时听得顾延章问,他毫不犹豫地便照着原来的供状回道:“我原只以为三娘只是寻常暑热兼其余病症,虽说着急,可外头自有生意要做,是以也无暇时时陪着,只好交代下头人好生打点,因挂着内子,当日午间我便特回了一次家中,其时三娘喝了药,正在睡,我便进去看了看她,只略坐了坐,连茶也不曾喝,因外头还有事情,便出门做事去了。”
  说到此处,他面带怆然,道:“那时正巧滇地有事,我家中生意遇了点麻烦,我为一家之主,不得不四处奔波使力,其时寻了一个友人,在他家中说着话,欲要求他帮忙,茶才过了两盏,家中忽然来人,说三娘已是不好了,叫我回家。”
  “我当时还不觉得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因我午间回去的时候,三娘睡得正香,并不见得有什么不好,哪知回到家中,她已是没了气……”
  李程韦一面说,一面叹,一双手握成了拳头,眼角竟是隐隐蕴着泪光。
  “徐三娘其时面色如何?”顾延章又问道。
  李程韦做一副回忆的样子,道:“当时并未留意,因心中难过,只晓得哭了,好似与寻常时候并无什么不同,略有病容而已。”
  顾延章继续问道:“大夫当日怎的说?”
  李程韦道:“说是夏日风寒,那病来得又急又厉害,三娘那时其实还怀了一个孩子,只是没能保住,怀到第二个月里头就没了,她性子硬,因她娘家生意艰难,我一家也不容易,她一边急,小月子也不肯坐满,就忍不住帮着在外奔走,大夏日的顶着酷暑,回来中了暑气,又兼不知在哪一家吃坏了东西,几下混在一处,那日中午吃了药,我走之后没多久,便全吐了出来,人是呆的,口中欲要说话,却是喉咙里头卡了痰咳,一时痰咳堵了,人厥了过去,便未能再起来……”
  一一二二,说得十分清楚,并无任何隐瞒的样子。
  顾延章便道:“是以当日徐氏病发时,你并不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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