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旁人这么说,画师必然手执戒尺将那人骂个狗血喷头。什么还没学会翻身就想学会跑步,什么好高骛远,什么心浮气躁全骂一遍。
可姜武,他不敢。
他纵然心中不屑得很,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姜武说要学着画人像,他就只能改了教学顺序,开始教姜武画人像。
教之前,还特意问他,“不知侯爷想学画什么人?”
“本侯的夫人。”姜武淡然说道。
画师强行被喂了把狗粮,表示自己明白,然后便以宋妤儿为例,教导姜武作画。
这般下来,姜武竟然破天荒的学的极快,画师被荼毒了这么久,总算露出欣慰的目光来。
到了晚膳时候,姜武让他去用膳,自己则是继续练习。
连续废寝忘食了几日,他总算能勉强画出一幅宋妤儿的肖像来。只是画工粗糙,不敢拿给外人看就是了。
与此同时,进京几日的三县百姓终于开始告御状。他们不怕死的滚钉板,走火场,终于终于得到了面见天颜的机会。
等他们遍体鳞伤的在御前将自己的冤情说出时,所有侍立在旁的官员都震惊了。他们都知道九皇子贪的厉害,可谁也没想到,他能贪这么多。
再说顺天帝,他近日来本来就厌倦了皇贵妃,眼下再看他以往最宠爱的皇子竟然如此表里不一,视百姓为刍狗,也是气的狠了,随手抓起那些证据一股脑的全砸到楚贻廷脸上。
楚贻廷被砸的流出一股子鼻血,低头,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他就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楚贻华一直憋着坏,感情在这里等他呢。
“父皇!”下一刻,他收起眼中怨恨的表情,膝行着朝顺天帝扑去,有意露出自己流血的鼻孔,哭道,“父皇仁恻,求父皇饶了儿臣这一次,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你相信儿臣,儿臣从没想过要贪污受贿,是与儿臣一起赈灾的那些官员,是他们见儿臣年少,不够老成,骗了儿臣,父皇,儿臣无辜啊!”哭到这里,他顺了口气,又道,“儿臣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流离失所,要是儿臣早知道的话,儿臣一定会阻止那些老臣,就是拼了自己的爵位性命不要,也要阻止他们……父皇,儿臣现在真的很心痛,儿臣愿意将自己名下所有的铺子全部变卖,将银子投向这几个县,助百姓安居乐业,父皇,求你再给儿臣一次机会……”
他哭的如丧考妣,别说顺天帝了,就是楚贻华也要赞一声,他这九弟哭的真是声情并茂,太不要脸了!
顺天帝到底宠了九皇子这么多年,看他哭成这样,心头怒火一点一点的被浇灭,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难为你还知道错,先起来吧。”
可楚贻廷却没有起来,他又将身体转向那几个告御状的百姓,涕泪肆流道,“本宫当真不知那三个县的灾情竟然会如此严重,要是早知道的话,本宫一定亲去灾区,出人出物,与你们共建家园!”
“九皇子……”
几个百姓谁也没想到害他们流离失所的幕后黑手竟然是这副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暗暗问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或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顺天帝将几人的眼神看的分明,当即借坡下驴,轻拿轻放道,“朕准了,九皇子府上所有田产地契全部变卖现银,与尔等三县重建家园。”
“谢皇上!”
“谢父皇!”
又一波人跪倒磕头谢恩,顺天帝也累了,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
楚贻廷在几个百姓离开大殿后,嘲讽的看了楚贻华一眼,意思很明显,大哥你就这点本事?
楚贻华没有理会他,径自出了大殿,往东宫走去。
进了东宫,他发现花墙下站了个女子,女子背影十分熟悉。
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就在同时,女子转身,蹲了个万福,柔柔道,“臣女拜见太子。”
“司玉?”楚贻华惊了一句,“你怎么穿成这幅样子?”
“太子殿下容禀。”司玉又行了一礼,看着他,缓缓道,“臣女在东宫已经五年,从及笄之年到桃李之岁,女儿家最好的年华都付给了太子殿下,如今太子殿下妻儿双全,臣女亦不胜欢喜……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女儿家总归还是要嫁人,丝萝托付乔木的……”
“司玉,你究竟想说什么?”楚贻华感觉到她和以前的不同,有些恐惧的问道。
司玉苦笑了声,“爹娘已经替臣女定下一门亲事,半个月后就要嫁过去,臣女该回尚书府绣嫁衣了。”
“本宫不许!”楚贻华听说她要嫁人,当即怒道,“你既然进了东宫,那一辈子就是本宫的人!本宫不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可我倦了,真的很倦了,我每天看着你和太子妃——我的庶妹恩爱,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太子……你放过我吧!”最后一句,司玉是哀求的。
可楚贻华却疯了一般的抓住她的手腕,怒道,“不管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让你走的,你就是死,也得死在东宫,死在本宫身边。”说着,他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吻上她的唇。
司玉想挣扎,可那过分柔软的感觉束缚了她的手脚。不知不觉的,就被抱进了书房……
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楚贻华扫开,他近乎疯狂的膜拜着司玉的身子。
看惯了他男装英姿飒爽,他几乎忘了,那身黑色玄甲下,究竟藏着怎么妙曼的身子。
……
华灯初上时,司玉衣裳残破的跪在地上,唇瓣红肿,微微颤抖着。
“你还是要走?”楚贻华落寞的坐在太师椅上,语气里三分旖旎七分恼恨。
“不错。”司玉倔强的点头。
“可你已经是残花败柳。”楚贻华打击道。
司玉容色淡淡的针锋相对,“能享用太子爷享用过的女人,是那个男人的福气。”
“你!”楚贻华习惯了司玉清冷认命的模样,还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如此暴烈的脾气。当即冷冷狞笑一声,摆手道,“既然你执意要走,那就走吧,本宫也不是非你不可!”
“谢太子成全。”司玉艰难的起身,往外走去。
她开门时,楚贻华没忍住,又唤了她一声,提议,,“本宫让元宝去给你拿套衣裳吧?”
“谢太子好意,不用了。”司玉冷漠拒绝,坚持往外走去,她故意去太子妃屋里晃了一圈,找她借衣裳。
杨丝甯看到她这副狼狈样子时,果然疯狂了,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她,可最后碍着身份,又不得不打落牙齿活血吞了,咬牙切齿的甩给她一件衣裳。
司玉,也是杨丝毓趁夜踏出东宫,没有半分留恋。
楚贻华当晚,喝了一坛酒,胆汁都险些吐出。
定国侯府里。
姜武得知乾元殿里发生的事,也是满心不甘。他没想到九皇子竟然能无耻到这种程度。而顺天帝也这么惯着他。
他单手背在身后,双眸盯着书桌,似乎要将书桌盯穿一般。
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
他想,对付九皇子,怕还有多场硬仗要打。
他心情不好,索性将桌上的兵书收起来,又继续画起画来。
他想着宋妤儿的容颜,宋妤儿的笑。他以为自己心情能松快些,可没想到越想却越烦躁。
正头疼着,流风推开门走了进来,将一支木簪子递给姜武。
姜武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问他,“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回侯爷,卑职奉命特意去了您母亲坠崖的那座山上,无意在杂草间……找到了这根木簪。”流风低声回禀。
而后,‘嘭’的一声响,姜武跌坐在太师椅上。
他看得分明,这簪子不是旁人的,而是宋妤儿的。
是她十五岁生辰时,他送她的礼物,亲手雕刻。老槐树削成簪子,末端嵌上一颗饱满的红豆。代表着他对她的情意。这也是她当年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根承载了他所有情意的木簪子,竟然……会出现在他母亲葬身的悬崖。
再联想到他母亲当年对宋妤儿那些生不如死的磋磨,姜武无法不多想。
他红了眼眶,怔怔的,许久说不出话来。
流风知道,此刻自己不需要做别的,不需要说别的,退下去就好……
他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完全不知,书房里面,姜武眼角有泪滑落,落在那饱受风吹日晒的木簪子上。
簪子已经有些腐朽,红豆也已经脏污。就像他的心,他和宋妤儿的感情。都再回不到从前。
一个时辰后,姜武双手背在身后,进了洛神阁。
暖阁里,宋妤儿在绣荷包。看见姜武进来,立刻将荷包拿开,起身去迎他,“相公,你来了。”
姜武避开宋妤儿伸向他的手,眼神复杂道,“我有事要问你。”
“夫君你说。”宋妤儿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引他落座后,又亲自去给他泡了茶水。
“妤儿。”一盏茶喝完时,他终于张开口,问她,“你还不记得,当年你十五岁生辰,我曾过你一件礼物。”
“……是那支你亲手雕刻的红豆簪子?”宋妤儿想了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