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有风寒,会过了病气给你的。”姜武无奈的解释。
宋妤儿见他态度强硬,只能转身。只是临走前,又忍不住交代了他一句汤务必喝完。
出门时,她回头看了姜武一眼。
姜武向她颔首。
宋妤儿笑了笑。
因她所有心思全在他身上,脚下便没怎么留神,换步时,没注意门槛高度,整个人突然往前跌去。
姜武见状,哪里还能顾得上手里的汤,直接便甩飞了,然后整个人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宋妤儿飞去,一把拦住她下坠的腰,旋转半圈,落在书房外的台阶下。
宋妤儿乍然受惊,心魂还未定下,眸光直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揪着姜武的衣裳,心慌道,“方才多谢夫君。”
“你没事就好。”事情发生的太快,姜武也有些心神未定,实在不放心她,干脆直接打横抱起她,阔步往正房走去。
这下,宋妤儿没再开口,她仰着脸,怔怔看着姜武。他略带胡茬的脸让她恍恍惚惚的又想起以前的一桩旧事。
那时她刚被姜大娘买到姜家,因为不适应农家生活,就总是哭。哭多了,对嗓子自然不好。姜武知道了,便想法设法的给她弄蜂蜜来滋润。镇子上的宝悦居有货时,他便省吃俭用的去买,宝悦居没货了,他就自己上山去捅蜂窝,找野生的蜂蜜拿回来给她。
可俗话说的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姜武蜂窝捅的多了,总有失手的时候,有一回他便被叮了个满头包。
额头、脸颊、下巴全都肿的高高的,如此,自然就没办法刮胡子了,直到许多天过去,脸上的红包消下去了,他脸上的胡子自然也长的惨不忍睹。
那时的他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把刀给她,让她帮忙刮。
可宋妤儿哪里使过刀,她拼命的拒绝,可他就是不听。
没办法宋妤儿只能拿起那把锋利的匕首,朝姜武脸上比划去。
结果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姜武刚刚消肿的下巴直接被豁开一道口子,血流了一衣襟。
直到现在,他的下巴下面,还有道浅浅的疤痕。平时看不见,只有他抬起头,或者他打横抱着她的时候,她才能看得见。
往事如烟如梦,在宋妤儿面前缕缕飘过,她似有所感触,突然抬起手,往姜武下巴摸去。
姜武感觉到一阵柔软的触感,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宋妤儿轻轻摩挲那道疤痕。
直到姜武将她放在床榻之上,眸光加深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个动,作跟坊间调戏大姑娘的登徒子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
“夫君。”她弱弱的叫了一声。
姜武在她床沿坐下,轻声反问,“真的不想让我走?”
宋妤儿无端红了脸,过了会儿,才小声解释,“外面的人本来就对你有偏见,若是见你在太尉府还夜宿书房,怕是于你的名声不利……于我爹的名声也不利。”
“后者才是重点对吗?”姜武来不及喜悦,又被浇了一头凉水。
他就说,向来对他避之不及的宋妤儿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原来却不是为了他。
“夫君……”宋妤儿感受到姜武压抑在心的怒气,忍不住轻声唤他,道,“我也有为你想过的。”
“既为我着想,那不是该先帮我生个嫡子么?”姜武冷笑,“省的我哪一天战死沙场了,后继无人。”
宋妤儿听他这么说,立马噤了声,眼神中透露出恐惧,立刻又对他竖起一层防备的屏障。
姜武见状哂笑,“你歇着吧,我回书房了。”
宋妤儿留不住他,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出了寝房。
一夜难眠。
次日清晨,梳洗过后,秋纹帮宋妤儿扑了厚厚一层粉,才将她眼底的鸦青掩了过去。打理好妆容,姜武从外面走了进来,凉凉的看着宋妤儿,道,“该去祖母那边了。”
宋妤儿站起身,与他一同往外走去。
一路无言,到了南邱苑,宋老夫人是何许人,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付。用过早膳后,特意将宋妤儿留下来,使姜武先回桐华苑去替宋妤儿收拾东西。
姜武先一步离开后,宋妤儿惴惴不安的看向宋老夫人,轻声道,“祖母留孙女下来,可是有什么要交代。”
宋老夫人颔首,张嘴,话还没说出,却先长长叹了口气。
“祖母为何叹气?”宋妤儿起身站到老夫人身边,一面主动帮老夫人捏起肩,一面轻声询问。
老夫人一边享受着孙女儿的伺候,一边长声道,“还不是为了你,我的妤儿。”
“你与京城中别的贵女不同,你打小就失了母亲照拂,连母亲的模样都未瞧过,偏你爹又是个长情的,既不肯续弦,也不肯纳妾,你在我这里长了十年,更不是不曾有人教过你情之一字,与夫妻之道。”
“祖母……”宋妤儿大概明白宋老夫人的意思,不由皱起眉来,有几分抗拒。
“妤儿,你可知晓,这一生一世,出了假死遁出京城,否则京里是没有哪户人家再敢要你的,因为要了你,便是和东宫、和濮阳王府作对。换言之,你这一生都是要和姜武绑在一起的。”
“原先没见过姜武,我还当他真是天天下地、一身粗俗的田舍汉,自然舍不得你委身下嫁,一辈子郁郁寡欢,可谁也没料到,他竟是那样俊朗的男儿,还有这般功绩……且祖母观他行事、举止也无半分不妥,此般男儿,若是你肯忘记过去,以平常心待之,其实也不失为良配啊!”
“祖母,你怎么也为他说话!”宋妤儿听老夫人说了这么多,忍不住皱了眉头,脸上有几分难过,似真似假的委屈道,“您是不是不疼妤儿了?”
“傻孩子,我怎么会不疼你,你是我唯一的孙女,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爹,也就是我最疼你,最关心你过的好不好。”宋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宋妤儿扁嘴,一脸坚决,“既然这样,那您就不要再替姜武说话,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心悦他的。”
“……那你这辈子打算怎么过?”宋老夫人有些无奈的瞧了宋妤儿一眼。
宋妤儿道,“相敬如宾便是了。”
老夫人不住的摇头,捏着她的顺胳膊,让她坐下。然后点着她的额头道,“你也是生过孩子,给别人做娘的人了,怎么就不晓得男人的心思呢?”
“你不哄着他,让他舒心了,这不是逼着他出去偷吃?到时候再给你弄回十个八个贵妾来,我看你还坐不坐得住。”
宋妤儿本就不在乎姜武,想着纳妾便纳妾,她又不吃味。可这话却不好说出来,尤其是还当着她祖母的面。
是以,只是沉默。
宋老夫人打从宋妤儿一出生就将她接到身边教养,哪里不晓得她的德行,看那表情,就知道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心里更是无奈。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心绪,试探着问她,“得,你不心悦他,我也逼不了你,妤儿,我现在只要你说一句老实话,你说,姜武到底哪点不合你的意了,以至于你竟对他如此排斥?”
宋妤儿最排斥的自然是姜武的粗暴,可这也不好对外人说啊,是以,她咬着唇,磨蹭了许久,才小声道了句,“他待我太过粗暴,我看见他就怕的不行。”
“粗暴?”宋老夫人重复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的盯着宋妤儿看,直到将她看到脸颊飞起红霞,才意有所指的又问了一句,“可是那方面?”
“哪方面?”宋妤儿一本正经的装傻。
宋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豁出一张老脸不要,硬声道,“你不是做那档子事儿时,他对你不温柔?”
宋妤儿低着头,不说话。
宋老夫人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片刻后,又在宋妤儿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这丫头,这些话怎不早些与我说。”
宋妤儿觉得又难为情又无语,这些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不过接下来,宋老夫人却没再为难她,让夏至给她收拾了一些东西,便放她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高走,老夫人后脚又将春芳唤了过来,嘱咐她找个借口将姜武请来,且务必瞒着宋妤儿。
春芳领命而去,不到一刻钟,姜武又踏进了南邱苑。
给老夫人请过安后,他垂首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宋老夫人跟宋妤儿说那些事时,自然得很,可面对姜武,却不好意思的很。想了想,最后干脆旁敲侧击道,“妤儿方才,托我给你寻了个师傅。”
“师傅?什么师傅?”姜武一头雾水,不知宋妤儿是什么意思,只好客气道,“这事,娘子并未与我说起过。”
“估摸着,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宋老夫人随口杜撰,停了停,又说,“那师傅家在桂子坊最西户,你每日抽出半个时辰过去听他教导便是。”
“是,我记下了。”姜武看重宋老夫人,从善如流的答应。
老夫人为求保险,在他答应后,又强调了两遍,“你一定记得,一定要去的。”
“是,祖母,我记下了,一定会去的。”
“就在桂子坊西户,每日半个时辰。”老夫人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