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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番外完结 (页里非刀)


  抿着嘴沉默了会,恰梅逊进来禀马车已备好,她立起身朝肖嬷嬷道:“没几日我要至义塾上学,想买些笔墨纸砚去,估摸一个时辰就会回来,若有人询我,等我回来再说。”
  肖嬷嬷应下又有些不放心,去唤了砚昭房里一个叫秦兴的小厮来,据说对京城的桥门洞口,棋盘胡同很是熟详。
  秦兴深作揖后笑道:“小爷有所不知,这京师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皇帝在此建都,划分五城,排列坊巷,胡同纵横,各城俱有秋色。若是要购笔墨纸砚,定是去正阳门里,顺老城墙往东过崇文门大街,再沿长安街行可至翰林院,旁边有个雨笼胡同,二里长,两米见宽,开了数十家铺子,专卖文房四宝及各类书籍、名家文章等,因常有翰林官员光顾,东西都是实诚的,只是稍比旁处价格要高些。小爷若是想节省,我倒还晓得个去处……!”
  话未说完,肖嬷嬷唉哟笑道:“你快打住吧!听你再这般聒噪下去,今是不要出门了,三爷平日里都是这么教你的?”
  秦兴忙道:“这不干三爷的事,是奴才瞧小爷相貌不俗,必是文曲星下凡来,心里欢喜的很,嘴上一时没了闩子。”
  肖嬷嬷笑骂他:“真是个泼猴子,狡猾无赖,三爷那般不多话的人,怎用了你这样的货色。”
  “嬷嬷不知,三爷性子严肃冷淡,我再不多说些话逗他乐子,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味。”秦兴陪着笑脸,眉毛微挑,一脸的机灵调皮。
  众人掩着嘴又笑一回。
  舜钰这才带着他俩至二门处,乘上马车兴冲冲出府而去。
  前世里她为女儿身,要么待字闺中,要么居深宫处,何曾这般招摇过市过。
  才过元宵节,节庆余温犹存,灯笼兀自花枝招展的挂吊。
  但见大街上车水马龙,锦绣满街。
  勾栏酒肆语笑喧阗,杂耍班子被看热闹的,里外围了三层,有人扮神鬼爬在幡竿上口吐烟火,惹得喝彩不断,小娃却怕,啜着手指埋进娘亲怀里不敢看。
  早春的暖阳洒满每个人的面颊,有人咧嘴在笑,即便不笑,也是很愉快的模样。
  前便是正阳门岔路口,舜钰看向秦兴,道:“听闻从正阳门往西去,可到宣武门,再往南百步,有个椿树胡同,在胡同口有处卖馄饨鸡的铺子,远近闻名,正好有些饿了,我们去吃一碗再走。”
  秦兴面露难色,支吾说:“小爷那可是背道而去的方向,雨笼胡同也有卖馄饨鸡的,味道也甚好!”
  舜钰不笑了,抿着唇不说话。
  秦兴挠挠头忙道:“小爷莫怪我不愿带你去,那里有处被火烧过犯事官员的宅子,如今是断壁残垣,遍处杂草从生,整日里阴森幽静的很,至了晚间听闻里有哭声,凄凄惨惨的吓人。寻常百姓都绕着路走,小爷何苦凑那热闹。”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们又不曾做什么亏心事,有何心惧的?”舜钰让车夫调转向往西,看一眼秦兴:“你若怕,就自个先去笼雨胡同等着我们。”
  秦兴自是要跟去,一路几人三言两语搭着闲话,走了约半个时辰,才近椿树胡同口。
  人迹渐稀松,只听车轮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轱辘的碾压,街道两边的椿树已碗口抱粗,有几棵被烧去大半冠叶,这几年过去,树干焦黑的痕迹依旧明显,足见那日火势之旺。
  舜钰下了马车,面前青砖老墙倒塌半面,朝里望果然杂草已高至腰处,长得密密的,连阳光都难照进来。
  再往深处瞧,依稀能瞅到一点灰白迷蒙的影子,像是屋楼院阁的悬山顶,孤零零翘在那里。
  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说不出的凄凉酸楚之色。
  半晌才命秦兴和梅逊在断墙口子处等着,她径自拨拉着杂草往里走。
  三月韶光应是橘绿橙黄,姹紫嫣红遍地,这儿却是断井颓垣,萧瑟残凉一园。
  湖山一池死水,半缠乱萍,点点皆落满杂絮。
  亭柱雕阑彩漆大块剥落,显出烟熏火潦的黑。
  舜钰捱过轩榭,转过花墙,越走越破败,除去鞋履踩着碎叶的轻咽呜鸣,四方寂寂,虫鸟无声。
  忽见幼年时同大哥亲手栽下的大梅树一株,已结了青梅子,累累可爱。
  再往前便是她曾住过的院落,却是进不去,那月洞门已被倒塌碎裂的太湖石,遮挡的密封严实。
  默默的驻足会儿,忽听身后起了一声叹息,绵绵幽长。
  舜钰怦怦心跳,惊转头急看,哪里有什么人踪,倒是从草丛里窜出只云雀来,箭般直上云霄去了。
  这里花花树树任人恋,可生生死死却不曾随人愿,背水望川二世轮转,天地悠悠,怎独不见那沙鸥来。
  一抹怆然袭涌心头,她再不忍睹,绕廊过院沿来路而返。
  ……
  其实这园中并不只有舜钰一人。
  沈泽棠正在此逗留,年前破贪墨大案,皇帝赐赏,他便要了这处宅子。
  虽与工部左侍郎田启辉同朝为官,却无同僚之谊,各居两处,田启辉满门抄斩时,他还在云南辅助昊王平蛮夷叛乱。
  田启辉为人清雅,眼界甚高,握鬼斧神工之技艺,掌木泥石漆竹五匠全能,专建造大内皇宫深殿、王府六部衙署及王室皇亲裕陵,其所筑之美自成一派,气势宏澜壮阔、威肃庄严且不失富丽堂皇,誉有“田鲁班”美称。
  这田府宅子亦是他亲为,集南园北院大成。
  虽历经人掠火劫,风雨洗礼,可细观下来,大到飞檐翘角,挂落隔扇,小到雕花漆色,修光揩油,依旧难掩昔日瑰丽之工。
  沈泽棠背着手边走边看,心中愈发油生敬意,出角门至游廊,院里虽野草闲花杂生,却还有二株菩提树,婆娑非常,结子堪作念珠,撒了一地。
  抬眼恰见前院门,正有一身影蠕蠕,冠四平蓝巾,寻常青布直裰,那步子却不似青葱少年轻快,一步留恋,一步遁逃,一步欲语,一步还休,挣扎的好不矛盾,连带盈盈肩胛微垂,挺惹人怜疼。
  这废宅子里怎会有人穿行?可是自个眼花!沈泽棠暗诧异,闭闭双眸,待睁开细看。
  草叶微摇,一缕穿堂风过,清凉抚面而来,吹得他衣袂颤动,满院静悄悄的,哪里有什么人影!


第12章 遇故人
  秦兴伸长脖颈张望,眼巴巴的不见舜钰出来,再瞟眼梅逊,正爬上椿树去掏雀儿窝,没心没肺的样。
  一只大鸟拍扇着羽翅咕咕乱叫,搅得他心烦意乱,表少爷来京城不久,若在这破落宅子里迷了方向,或撞上吸阳气的魑魅魍魉,那他也脱不去责,往后甭想有好日子过。
  这般一计较,捡起颗石子掷梅逊,喝他下来,自个则转身朝断墙里去,走快十数步,垂头过一片豆花架,才直起腰,忽见人影一闪,定睛看,竟是舜钰走了出来。
  “小爷怎去这么久,可让人担心坏了。”秦兴抚着心口,阿弥陀佛念一声。
  “里头颇大,走得慢了些。”舜钰含糊几句带过,率先朝胡同口卖馄饨鸡的方向而去。
  那摊子粗糙简小,无甚吃客,有两三张半新不旧的木桌矮凳,随意散摆,炉里火苗孳孳舔着黑底大锅。
  满额皱纹的老汉穿破旧褐袍,正垂头拉胡琴,嘶哑的弦歌断断续续,更为周围的萧瑟之景,增添了几许落败之色。
  他们围圆桌落坐,秦兴开口喊:“老儿,三碗馄饨鸡,多浇红椒油。”
  “我那一碗两滴红椒油就好,最好加点酸笋开胃,打小就偏食酸辣的。”舜钰看了看老汉,又撇过眼去。
  老汉原还慢慢地拉琴,忽得嘎然而止,起得有些急,身子趔趄一下,差点把胡琴扔了。
  梅逊觉得有趣,扑哧笑出声。
  他才定定神,蹒跚的走至炉子跟前,揭开锅盖,往滚汤里下馄饨。
  秦兴四周扫了一圈,缩缩脖子大声问:“老儿,这里瞧着实在荒凉,朝前再过一里即是布粮桥,你何不搬去那里,人多热闹宜做小买卖。”
  那老汉似没听到般,只管切切弄弄,稍后拿来四个油渍渍小碟,盛著四样蘸料,一碟乌酱油,一碟绿芫荽,一碟白蒜汁,并一大碗红椒油。
  摆桌上后才用被烟呛过的嗓音,嘶哑的回话:“这里十分清静,想来的人总是会等来的。”
  “这老儿古怪!”秦兴望着老汉背影,嘴里叨叨,梅逊却见揭了锅盖,水雾缭绕出香味儿,嘴馋得等不及,索性帮着去把馄饨鸡端过来,老汉手里的一碗给了舜钰。
  梅逊哆哆嗦嗦直呼烫手指,一碗给自己,一碗给秦兴。
  汤是用鸡骨架熬的浓汤,除了鹅胖的馄饨,还加了不少的酸笋,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舜钰取过勺,调了蘸料,一声不吭埋头吃着,没会儿眼眶就被辣的红红的,鼻子一抽一吸,泪都淌了下来。
  秦兴忙朝老汉又唤:“我家小爷是个不能吃辣的,你盛碗馄饨汤来给他清清口。”
  老汉依言端了碗汤来,舜钰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汪着水道:“我住正阳门金帽儿胡同秦太医府中,那里有个市口,南来北往商户颇多,是个做小买卖的好去处,你若愿意……就去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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