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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番外完结 (页里非刀)


  有此起彼伏的笑声,舜钰稍顿,继续道:“倒是魏兄,可是糊涂了,小玉面是那四方戏台上,唱惊梦的伶倌,你还赏了他吊子钱,现怎就忘了此钰非彼玉,这个锅我可不背!”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听起一团柔软,却也分明携着冷意。
  原来如此!差点就想岔了去,一众看客为起的龌龊心思汗颜。
  “算你长的一张伶俐嘴。”魏勋掩去几许难堪,眸光冷沉,扫过那少年白面朱唇,侧身看向仍坐椅上的王延赞:“方才我俩坐这好一会,不曾想丁字斋舍前倒有番好景致。”
  王桂在舜钰身边立,低着声嘟囔:“数百房舍一片天,哪里有甚好坏。”
  王延赞接过魏勋的话,附和着:“繁星、明月、还有动辄飘人头脸的水性杨花。”
  旁一看客大着胆子插话:“繁星明月举头可望,这水性杨花却在何处?”
  “呶!那不是。”魏勋玉骨花扇堪堪一指,正对舜钰的方向,语气凉凉:“水性杨花最是无情物。周海兄为你屈死也罢,你竟无半点愧疚,连去他的灵堂上炷香都不曾去。”
  “魏兄此话何解?周兄不是癫痫发作而没的么?”另一看客诧异问,他亦是官家子弟,家中府邸与周府比邻,隐约听闻了些,更知晓周海的丧事绵延数月,只把天上人间惊动。
  “那可要问冯舜钰了,周兄的癫痫症,若无不可承受之重,素来安好。”王延赞话里有话:“那日周兄被他约去秦家义塾私会,后听随从侍卫供诉,他俩遣退众人,再见时,周兄倒地,而冯舜钰,网巾摘下了,簪子取了,发也散了,衣襟扯开一片,腰间汗巾子松松……”
  他故意顿住,故意吊人胃口。
  一众看客本随他语调忽紧忽慢,那颗心也忽上忽下,听到紧处,皆摒息竖耳,怕漏去一个字,看他忽儿卖弄起关子,都嘻嘻哈哈央着快说。
  “够了!”舜钰抿抿唇角,眸瞳水汪汪的,却寒意凛凛,没来由的带了几许威慑,看客们忽而安静下来。
  她把围观的一众扫个遍,目光复重回魏延与王延赞脸上,颊面冷冷晕抺笑,一字一顿:“近世作伪者多凭空捏造,苟为得金钱,为得权欲,或为得美色。我却百思不懂,你二人凭空捏造,又为得什么?周海之案由刑部彻查数日,以癫痫病发结案,你二人若疑我有罪,可告至衙门重新断案,若是因我未去周府祭奠怀恨,我自可解释,怎能在此信口雌黄,搅人视听,污我清白,毁我声誉?”
  “小生虽布衣卑微,只得任你二人作践,可逝者已逝,他的名声该如何保全?”
  舜钰不再看他俩,语气愈发沉重:“学规二十条,斋舍清静之地,最忌嘈杂喧哗,争抢打闹,围观凑趣等。而今晚因你我争端,连累众人违规乱纪,明日得入绳衍厅认罚,又是何苦?”
  此话一出,魏勋等人及一众看客皆变了脸色,舜钰所说无错,若入绳衍厅,登记于集衍册,影响课业成绩不论,那里皂吏多凶狠,若板子挞责,岂是瘦弱书生能受的,若日后再犯它事,数罪并罚,充军充吏,甚发配烟障之地……
  也就瞬间功夫,人已作鸟兽散。
  恰此时,匆匆而来一监生,附耳魏勋低语几句。
  魏勋有些慌张,朝王延赞嘀咕几句,不理舜钰,相携着迅速离去。
  一时廊前人迹稀松,与往昔如常。
  舜钰推门进了斋舍,冯双林端坐桌案前,凝神专注看书,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遂也不上前打搅,自坐床前收拾文物匣子。
  半晌功夫,傅衡也回转来,他拎条板凳坐舜钰跟前,低声道:“你们什么时候散的?魏勋几个可有把你欺负狠了?”
  舜钰听得此话,不由笑了,只摇头问:“你去寻监丞好一会,怎迟迟不见人来?”
  傅衡挠挠头,颇为难的模样:“我走半路也琢磨有半路,监丞庄淮严肃古板,虽恪敬职守,却也善阿谀奉承。魏勋与王延赞来头不小,只怕他不敢得罪,倒把你严惩也未可知,不敢冒此险,只得想个法子,让人谎报庄淮来查夜,以此解困。”
  舜钰细细琢磨,傅衡考虑确是更为周全,她也不想再旁生更多枝节,就这样默默把事过了是最好。
  正此时,冯双林却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俩。
  “永亭兄可有话说?”傅衡被他瞧得心底发毛,索性热络着先开了口。
  冯双林不理他,只紧盯着舜钰,半晌才慢道:“我是个性子淡薄,喜清静之人,来此只为读书考功名入仕途,若你再整出这些妖蛾子来,我即从这里搬走,并把今日之事上报监丞。你好自为之!”


第52章 暗夜遇
  傅衡听得冯双林此番言语,透显鄙薄,顿时怒从心头起,也不热络了,板着声说:“永亭兄讲的什么话!即为一舍同窗,本应互相扶持,凤九受人欺凌,凭白受够委屈,你不安慰算罢,却还落井下石,想搬就搬,一切随你!”
  冯双林这才睇他两眼,嗤笑,懒得多理的模样,转身伏案继续看书。
  “你……!”傅衡受不得漠然,咬牙欲再理论,却被舜钰拽拽袖管,侧头,是她满脸难抒的歉然。
  到嘴的话又咽回去,息事宁人他懂,可心里就是憋屈,去倒碗茶“咕嘟”一饮而尽,忽听有人隔着窗棂唤他,定睛望去,是王桂,问他一起去沐堂洗漱否?
  他才发觉身上汗腻腻的,起身拎了桶与盆、搭大棉巾、握块胰子,欲走又停,朝舜钰问来:“凤九可要同我一道去?再晚些,只怕热水已所剩无几。”
  舜钰晃晃手中那本《沈远赟碑》,朝他轻笑:“阳明兄先去,我得把先生罚的五百字抄完,否则明儿个交不出来,可要被打板子的。”
  五百字!只怕要抄的今晚都甭想沾床,凤九竟还笑得出来!这心也够大的。傅衡爱莫能助,摇头转身自去了。
  舜钰走至桌案前落坐,把笔墨纸砚端正摆好,趁磨墨条的档儿,边翻《沈远赟碑》,边一目十行的阅。
  即是神道碑,写得自然是沈门百年千秋。谁能想到,沈泽棠祖上竟是武将出身,以军功起家,碑铭里写的十分详细。
  沈泽棠祖父沈世,字勤,京师人,前朝一等大将军,积下累累战功,虽岁月更迭,朝代交替,沈门却一直长胜不衰。
  至他父亲沈远赟这辈,门楣光耀更如烈火烹油,鲜花朝锦。
  沈远赟为吾朝开国元勋,官位骠骑大将军,受封爵位宋国公,其娶的夫人亦不俗,是镇威大将军武明侯家长女,说起也算门当户对。
  随后生下五个儿子,长子沈泽毅袭武威将军,与八年前平夷乱时,亡故与荒蛮之地,沈泽棠为次子,自幼明朗聪颖,读孔孟考科举,连中三元,官拜吏部左侍郎,且与昨年经徐首辅召其入内阁议事,三子沈泽明……
  舜钰不再看下去,砚台里的墨汁已研磨好,调的浓淡适宜,泛起淡淡光泽,正是蘸墨书写的最好时机。
  摊平纸笺,并不急于落笔,先把沈泽棠的笔法细细琢磨,自觉磨透后,才拈起狼毫,在乌丝栏格里,起笔藏锋,中锋行笔,按笔下顿、再圆笔轻转,至后露峰收笔,一个“沈”字顷刻赫然跃纸上。
  可把此字与碑书上一对比,舜钰有些好笑,自个写得实在是惨不忍睹,她却也不丧气,练习字体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贵在勤奋与耐性。
  烛火滴凝成大摊的泪,已快燃尽,光线逐渐黯淡,舜钰恰时描完最后一字,伸个懒腰,颈肩不止酸痛,汗亦湿透胛背。
  窗外起了浓雾,把月色掩得朦胧,已是子时。
  她悄然起身,冯双林用褥子紧裹住身体,蜷成一团静寂无声。
  傅衡却伸长腿摊开手,褥子大半掀翻,仅余一片盖肚,沉沉地打着呼鼾。
  舜钰犹豫了半晌,悄悄去拿了桶盆等洗漱之物,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跨出门槛去,再轻轻阖紧。
  ……
  斋舍丁字十至二十号共用一个盥洗室。
  舜钰一路径直走到底,过十号斋舍往前走十数步,是一处角门,拉开闩,见一夹道,出夹道,有一门两间的房屋。
  在门边静听了会声,无异响,方才推门而入,点亮烛火。
  左间角落处摆两口陶烧大缸,一口热水,一口冷水。
  四周整齐放数个竹制架梁,有三层嵌弯钩,一层放桶,一层摆盆,一层搁皂胰,钩可吊巾,确是个专用来盥洗的去处。
  在往里间去,有道竹帘子遮掩,她用手撩起半侧,里头亦放着两口大缸,摆八九个宽木盆儿,即宽也深,可容一个人自在洗沐。
  舜钰羡慕地盯那木盆儿狠看,好想解去一身繁赘,浸入水里放松筋骨,哪怕片刻也好,可……还是不敢,无奈地叹口气,怏怏放下帘子。
  忽觉脚下鞋袜淌着水,凉洇洇的,低头才发觉,一地潮湿,想必是先前来此洗漱的监生,大意泼洒的。
  走至缸前探身瞧,热水已用光,冷水也浅浅见底。
  猫腰放桶,去剐蹭缸底,一点点接足半面盆清水,才直起腰端到架梁上。
  先把四平方巾解了,用簪子绾住发,俯身用手掬起捧水,往脸颊上轻泼,不禁打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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