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说着跪下,赵寒灼忙伸手扶住她。
她说得情真意切,先后的缘由也都解释得通,暂且挑不出什么错来。
赵寒灼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她的手,这手干了多年粗活,粗糙得很,但都是干针线活和给人洗衣服弄的,并不是习武之人的手。
这是他做大理寺少卿以后养成的习惯,一旦接手案子,只要卷入案件中的人,都不能排除是凶手的嫌疑。
他一直没开口催促寡妇说正题,倒是寡妇先反应过来:“我在屋里发现了一面银色面具,面具上面有很威风的花纹,那一看就是昭冤使大人的,京兆尹的官差也拿去查验过,我没有说一句谎话啊!”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若是案子有进展,我会再让人传唤你的。”
赵寒灼低声说,给旁边的人递了眼色,很快有两个人上前,寡妇没让他们扶,整理好衣衫,冲赵寒灼福身行了一礼:“谢青天大老爷。”说完转身离开。
周围看热闹的人还没走,赵寒灼走过去随口问了一些问题。
据周围的人说,这铁匠是个哑巴,平日只知道闷头打铁,和其他人没什么交集,只是命好娶了个漂亮媳妇儿,生得一双儿女。
铁匠媳妇儿人很贤惠,平日只和寡妇走得近些,经常一起做针线活,帮人洗衣服,但细问下来,却没一个人知道铁匠祖上是哪里的,这铁匠铺子又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
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赵寒灼又在周围转了转,了解周围的地形。
不知是不是巧合,铁匠铺周围竟然再没有什么高一点的建筑,隔着一条街的茶楼二楼也只有一扇窗户能看见铁匠铺的瓦盖,竟看不到后院的情形。
也就是说,案发的时候,除了死者和凶手,基本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凶案现场发生了什么。
赵寒灼四处看完回到铁匠铺,赵西正蹲在后院的水槽里洗手,嘴上还不停地叹息:“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如何?”
赵寒灼问,语气平淡,早已看惯了生死。
赵西抠着指甲盖里的血丝,叹息着摇摇头:“目前只看得出来死得很惨,其他还不大清楚,先把尸体运回去再说吧。”
这人虽然是个话痨,但不靠谱的话从来不会往外说。
赵寒灼点点头,让人进来抬尸体,又道:“时辰不早了,我去国公府一趟,一会儿若是京兆尹府的人找我,直接让他们把东西送到国公府。”
“今日国公府可是在办喜事,大人你该不会是想在国公府直接办案吧?你不怕老国公锤你?”
赵西瞪大眼睛问,赵寒灼没回他,直接出门翻身上马,朝国公府奔去。
赵寒灼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喜宴开了,满堂宾客推杯换盏,气氛正热闹,赵寒灼去门房那里送了礼,被引到席桌坐下,陆戟正春风满面的挨桌敬酒,陆湛抱着一大坛酒站在陆戟旁边,乖巧极了。
“怎么来得这样迟?”
顾远风压低声音问,随手帮他斟了杯酒。
知道他们不爱凑热闹,这桌是苏梨特意给他们留的,除了顾远风,只有楚怀安和楚凌熙,其他位置都空着。
赵寒灼抿了口酒,对顾远风的问题避而不答,转而问:“这桌怎么空了这么多位置?”
“仁贤郡主和顾炤还没到,张家的人也没来。”
张家指的是张枝枝和温陵她们,当初苏梨把那十万两白银给了温陵,如今张家已经是远昭赫赫有名的皇商,再过不多久,恐怕就要一跃成为远昭首富了,张枝枝和温陵的地位自也今非昔比。
赵寒灼的眸光闪了闪,没有多说什么,夹了筷子菜,又过了一会儿,温陵和张云天带着张阮阮和张枝枝走来。
张枝枝跟在温陵身后,微微低着头,难得的安静乖巧。
“草民拜见侯爷、王爷、丞相大人、赵大人!”
张云天拱手行礼,温陵抱着张阮阮微微颔首。
楚怀安在这里品阶最高,代为开口:“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四人这才入席,落座以后,楚凌熙主动和张云天聊天,张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和云州多有往来,张家经常押运货物在京都和云州之间行走,楚凌熙和张云天打交道的次数自然也多。
张云天一身正气,坐下以后身板也是挺得笔直的,赵寒灼只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落在张枝枝身上。
他虽然不爱探听八卦,却也知道张家二小姐这些时日经常出没在昭冤使顾炤身侧呢。
赵寒灼的目光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存在感却非常强,张枝枝很快被他看得有些食不下咽,把手里的筷子一拍,正要说话,温陵把张阮阮塞进她怀里:“阮阮和你亲近些,枝枝帮我照看她一下。”
温陵是故意打断张枝枝的,不过这些年她在商场摸爬滚打惯了,做起这些事来非常自然,一点也不显得刻意。
张枝枝诧异的看了温陵一眼,温陵却不与她对视,张阮阮配合的抓着张枝枝要吃的,张枝枝只好重新拿起筷子给张阮阮喂东西吃。
两人的互动全都落在旁人眼中,几人的眼力早就练得非常人可比,当然看出其中藏着猫腻,不过都没说出来。
没一会儿,陆戟敬酒敬到这一桌,楚怀安带头站起来。
陆戟今天高兴,前面已经喝了不少,身上有浓郁的酒气,醉意也上了脸。
他的酒量不好,之前一杯就倒,今日全靠那股高兴劲儿撑着。
陆湛帮陆戟把酒满上,他眼神迷离的扫过桌上的几人,脸上露出笑来:“今日,我娶妻了!”
“恭喜!”
几人齐声恭贺,陆戟笑笑,和他们碰了杯,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天我很高兴!”
陆戟说,打了个酒嗝儿,身子晃了晃,俨然已经醉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今天很高兴,但谁也都明白,他这高兴里,掺杂了多少思念和无奈。
“将军高兴就好!”
张云天沉声说,同为男人,他非常钦佩陆戟。
一个男人,可以为国家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沙场,可以给深爱的女人一场盛大的婚宴做到深情不渝,于公于私,他都当是一代楷模。
“我高兴,我高兴极了!”
陆戟喃喃自语,转身要去别桌敬酒,却被陆湛拉住:“爹,还要再敬一杯!”
陆湛说着帮陆戟重新倒满,将酒杯塞进他手里。
陆戟看看手里的酒再看看楚怀安,似懂非懂的和楚怀安碰了下杯。
“侯爷,这一杯敬你!”
具体敬的是什么陆戟没有说完,仰头一杯酒已喝了个干净。
楚怀安的杯子还是空的,他索性也不那么麻烦的倒来倒去,直接抄起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我会一辈子都对她好的!”
楚怀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这一桌的人却都听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陆戟勾唇想笑,醉意携着困倦袭来,竟是往后一栽,直接昏睡过去。
这一倒,引起不小的骚动,刚回到席间的苏梨忙让人把陆戟扶回房间休息,再让厨房煮了醒酒汤送过去。
顾炤突然被卷入命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得先把喜宴办完再说,苏梨忙得不得空,只吩咐下人一会儿散宴之后想办法把赵寒灼留下。
喜宴一直持续到未时一刻才结束,苏梨和管家一起送了宾客离开才疲惫的回到大堂,赵寒灼果然还没离开,正和楚怀安一起坐在堂中喝茶解腻。
苏梨打起精神走进去,还没开口,旁边的官差便把一面银色面具递给苏梨。
面具做工很精致,上面刻着狼头,凶狠又孤寂,翻开一看,里面还有内务府打造的特殊标记。
“这是报案人在案发现场发现的。”
赵寒灼说,一句话已经验证了那场命案的真实性。
这面具是顾炤的,又出现在案发现场,自然是有极大的凶手嫌疑。
“顾炤现在在哪儿?”
苏梨问,大理寺办案向来讲究铁证如山,仅凭一个面具,赵寒灼是不可能直接抓了顾炤的。
“我派去顾家的人说,他不在顾家。”
今天是顾漓和陆戟大婚的日子,顾炤不在顾家,也不没出现在喜宴上,那他去了哪里?
“赵大人觉得凶手是他吗?”
苏梨问得直白,严格来说她和顾炤没有多大的交情,顾炤性子冷,且目中无人,难保他和那铁匠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才会灭了人家满门。
“老实说,作案风格很像他,但目前的证据不足。”
身为掌握着案犯生杀大权的判官,他总是公正客观的。
苏梨点点头,这事其实也不是多复杂,只要找到顾炤,和他当面对质,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凶手了。
他杀过的人那么多,总不至于连这四条人命都不敢认。
想到这里,苏梨放松下来,倒也并不紧张,赵寒灼突然开口:“听说仁贤郡主今日并未出席,夫人可知发生了何事?”
“烟姐姐没来?”
苏梨愕然,这两日她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件事。
自苏梨从幻境里出来,岳烟便很少出宫了,只在苏梨安胎期间来给她诊过几次脉,开了几副安胎药,后面这大半年的时间,岳烟几乎一直待在宫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定要和顾炤断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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