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点名的赵大人查阅着卷宗打了个喷嚏。
“朕不是听信奸佞的昏庸之人,镇边将军为何会斩杀粮运使,朕心知肚明,但需要有证据证明他的所作所为情有可原,换言之,阿梨所查之证,是为朕,更是为他,若安家抢先一步得知此事当众将他告发,朕即便有心,也不可能当众维护于他!”
楚凌昭将利弊都摆在了苏梨面前。
苏梨没得选。
“陛下圣明,民女接旨!”
苏梨跪下接旨,接的是刚才他限期一个月的旨。
楚凌昭的眉头终于满意的舒展开来,他从袖袋中拿出一枚竹哨递给苏梨。
“这枚竹哨可以让你随时随地召唤这二十名暗卫,哨音为令,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会听你的去闯。”
“谢陛下!”
苏梨谢恩,伸手去拿竹哨,手腕被楚凌昭轻轻扣住:“若是阿梨不慎被抓,朕不希望今日的谈话,会被安家任何一个人知道。”
“陛下放心,今日之事,我会烂进棺材里!”
言下之意就是到死都不会说出来。
楚凌昭松开手,就喜欢和苏梨这样的聪明人说话。
从苏梨接了那个竹哨,楚怀安整个人都处在浓郁的低气压包围中,他环着手跟在苏梨身边,盯着她手里的竹哨,像盯着什么不祥之物。
苏梨自顾自想着事,把最近发生的事在脑海里细细的过了一遍,对楚怀安的目光视而不见,终究还是他自己憋不住,把苏梨拉到僻静些的角落低语:“你接这个做什么?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知道,但我必须接!”
“老子还没死呢,轮得到你必须接吗?”楚怀安说着要抢竹哨,苏梨抓着竹哨藏到背后:“侯爷,此事由我去做,最为妥当。”
“放屁!你他妈就是想为陆戟去死!”楚怀安咬牙低吼,胸腔被无名火灼烧得生疼,苏梨仰头看着他,清冽的眸底盛着他不曾体会过的苍凉。
“若不是将军,五年前我早就死了,这条命,是我欠他的。”
既是她欠的,她便要做好随时还这条命的准备。
她说得如此果决,没有一丝犹豫,楚怀安被怒气烧红了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替你还!”
左右他也欠了她许多,早就拉扯不清,替她还这一条命也算不上吃亏,然而楚怀安没想到的是,苏梨回给他的只有轻飘飘两个字:“不必。”
不必便是不需要。
她不需要他替她偿还。
像那天在大理寺牢里与他划清界限时一样,他不必再对她心怀愧疚,如今也不必替她偿还那些债,毕竟他们并不是什么要好的关系。
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替她还债?
这样解读起来,这两个字倒是比其他任何言语来得都要伤人得多。
楚怀安气得心肝脾肺肾都要炸了,他恶狠狠的瞪着苏梨:“你在报复我?”
“没有。”
“你有!”楚怀安拔高声音:“你记恨我那夜对你说了那样的浑话,所以现在一再跟我划清界限要我难受!”
恰好有宫人路过,被楚怀安的声音吸引,好奇的过来查探,被两人暧昧的姿势惊得摔了手里的果盘。
盘子碎裂的声音打破两人对峙的局面,苏梨推开楚怀安站好:“侯爷与我说两句话,别误会。”
“奴婢明白,奴婢绝对不会乱说的!”
苏梨:“……”
不是让你不要乱说,是让你不要乱想啊喂!
未免越说越乱,苏梨没再解释,率先提步离开,楚怀安面色黑沉的跟在后面,从宫门出来,苏梨正想去大理寺找赵寒灼再了解下最近的情况,突然看见赵启骑着快马狂奔而来。
马是边关传信使常用的良驹,马蹄轻快,一路而来卷挟着千里风尘。
到了宫门口,马的速度未停,赵启丢出一方银色令牌高呼:“臣有八百里急报面圣!臣有八百里急报面圣!”
话落,高大的宫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祖制有令,八百里急报,需马不停蹄送往御前,即便是皇宫守卫也不得阻拦。
除了外敌大举入侵,远昭国还不曾有人往御前送过八百里急报。
苏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和楚怀安对视一眼,俱是不安。
“我先进宫看看,你先回府,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楚怀安说着亮了腰牌折返回宫,苏梨没耽误,快步往回走,走到半路,钦天监的警钟忽的响起。
钟声浑厚沉重,震得人胸口发麻。
钦天监警钟乃国之重器,除了祭天之时敲响,便只有有人逼宫之时才会响起。
一旦响起,文武百官当赶赴皇宫,整个皇城都会戒严,任何人不得再随意出入!
出大事了!
苏梨眉头一皱,往前走了两条街,顺势进了一间茶楼,刚在二楼包间坐下,京兆尹便带着护城兵驻守在街头,所有行人匆匆忙忙的被赶回家中,肃然凛冽的紧张感弥漫开来。
苏梨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有些空落落的没有着落。
半个时辰后,全城戒严,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店铺里没了叫卖声,连小孩儿的嬉闹声也都消失,整个皇城安静得好像只剩下呼呼地风声。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涌动着让人胆颤心惊的肃杀之气。
刚下朝回到家的文武百官又匆匆赶来,还没来得及被流放的苏良行也还在列。
赵启跪在议政殿光洁的地砖上,楚凌昭面色深沉的查看着他刚刚呈上去的急报,一言不发。
所有的大臣都屏住了呼吸,整个议政殿似乎还回荡着赵启刚刚铿锵有力的声音:启禀陛下,镇边将军陆戟斩杀粮运使后擅离职守,如今去向不明!
陆戟斩杀粮运使,且去向不明!
一朝将军,斩杀了朝廷命官,还不知所踪,这是远昭国建国以来几百年都没发生过的事啊!
他要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众人又惊又疑,无数猜测汹涌而来。
陛下没收到折子不曾及时赈灾,镇边将军莫不是要反?
他反得带兵啊,现在不是他一个人失踪了吗?那他莫不是心怀怨恨,潜入京中要行刺陛下?
而且他这一走镇北军群龙无首,莫不是被胡人收买,投敌叛国,好让胡人趁虚而入?
……
众人各怀心思猜测着,平日相熟的交换着眼色,都看不准如今朝中的局势。
急报上只潦草写了数十个字,楚凌昭却盯着那急报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透过那急报追溯时空看一看陆戟究竟遭遇了什么,又去了何处!
朝堂之上的气氛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楚凌昭捏着那急报,掀眸看向陆啸:“陆国公啊……”
他轻叹,并未急着发怒,陆啸立刻出列跪下:“老臣在!”
“陆戟近日可以捎家书与你?”
“不曾。”
“那你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请陛下恕罪,逆子胆大妄为,老臣不知他现在何处!”陆啸一字一句的回答,一辈子挺直如松的背脊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竟被压弯了一分。
陆家世代忠良,忠君爱国的名声,在今夕毁于一旦!
他信陆戟不会无缘无故擅离职守,他也信陆戟无论现在身在何方,都是为了远昭国的安危。
只是他信,旁人却不会信。
“国公大人爱妻早亡,与陆将军父子感情甚好,陆将军若是擅离职守,难道不会回京看大人一眼?”
安珏第一个发声,他被废了命根,声音尖利如阉人,平日怕被人笑话,几乎很少开口,这会儿一开口却是咄咄逼人!
“那逆子若是敢出现在老臣眼前,老臣早就将他捆了送到御前谢罪,断然不会包庇徇私!”
陆啸大义凛然的说,态度强硬,字字笃定有力。
若是其他事,陆啸这样说,旁人必然不会有什么怀疑。
可现在这事与陆戟的安危有关,那可是陆啸唯一的儿子,陆戟偷偷回京见他,他真能那么狠心把人捆到御前?
“国公大人,血浓于水的道理我们都懂,你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包庇徇私,谁又能真的替你证明呢?”
安珏笑盈盈的问,现在除了把陆戟抓回京按到御前,谁都不能证明陆啸所说是否属实!
“安主蔚你要放屁也该分下场合吧,国公大人立下的战绩都够压死你了,也是你能随口编排的?”楚怀安冷笑着驳斥,这种时候,也只有他敢这么直接站出来和安珏呛声。
“国公大人劳苦功高这是事实,可这并不妨碍他包庇亲子啊。”安珏揪着这件事不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些日子他吃了不少暗亏,心里一直憋着火,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借题发挥,他自然是不肯放过。
“什么叫包庇?你们随便来个人说陆戟不在军中他就真的不在吗?万一有人假传军情呢?毕竟之前不是还有人胆大包天拦截奏折吗?”
楚怀安驳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启身上,赵启额头冒出大汗,顶着压力继续道:“粮运使的尸首明日就会被运到城外驿站,臣还从军中带回了一名副将,他可证明臣方才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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