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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读守则 [金推] (溪畔茶)


  她已经缓过神来了,朱成钧要来就藩她本是知道的,只是不防备他一个郡王,忽然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才唬着了。
  听说展见星不但租了院子,连里面也亲自过问了,朱成钧才满意了些,站起来,拖拖拉拉地跟着展见星往外走。
  崇仁的街道,与大同很不一样。
  这里远离中枢,风气松弛,屋舍盖得都随便些——这随便不是指不好,而是在规制上没那么讲究,略齐整些的门户多少都有点逾制的问题,这样一看,倒也难怪临川王府起码圈出两个郡王府大的地了。
  展见星在前面提着灯,朱成钧踩着灯影子一边走,一边道:“临川王说,我的王府还没定下来建址?”
  展见星点点头:“京里来的工匠这阵子一直在测算,只是一时还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地点。你明日闲着在城里转转就知道了,城里面地方有限,大多已经有了民居,若要拆去令百姓别居的话,县里支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建府的款项倒够,但本来没有这一项,格外多了开支,恐怕要在你的府邸建材上扣出来。”
  “你要住几辈子的地方,能建好些,还是建好些,若差了哪里,以后再修又是一桩麻烦事。”
  秋果感动地道:“展伴读,你待我们爷真好,爷路上还说得罪了你,怕见到你要吵架呢。”
  展见星一怔,但也许是夜色温柔,令得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就如同朱成钧曾经问她会不会因为他的心思跟他绝交一样,他知道不会,她也知道不会。五年同窗的情谊,不是这一点变故就拆解得开。
  “不知道许兄在京里怎么样了。”展见星想到此刻,有感而发道,“还有如琢,希望他们都能过得顺利。”
  朱成钧道:“你想他干什么,他有先生照顾,肯定好得很。”
  展见星一想释然,笑道:“也是。许兄虽然憨厚,但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能随时去请教先生,倒是比我还好了。”
  “他哪里憨厚了,只有你才这么觉得。”
  展见星摇头:“九爷,许兄都和我们隔那么远了,你还说他坏话,他究竟从没得罪过你,你又是何必。”
  “我说错了吗?他和我一样不怀好意,你只躲着我,就不躲他。”朱成钧的口气很不悦,“现在隔了这么远,你还想他。”
  展见星:“……”想说他,又觉得无话可说,他自己明明白白知道他的不怀好意,并且坚决不改而已。
  “九爷,我早与你说过这是误会,许兄对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她最终只能道。
  她很清楚,许异和朱成钧看她的眼神根本不一样,许异就是很平常的热情,她没对比也许分不出来,但有了对比,这差别非常明显。
  朱成钧倒也不跟她争:“有没有,反正他不和我们一起了,叫他自己一个人在京里升官发财去吧。”
  展见星哭笑不得,他骨子里的那一点稚气脱不掉,世俗的好处在他那里只如浮云,她只好道:“那我代许兄谢你吉言了。”
  她代为租下的院子离县衙不很远,一路说着话,再走了一截,也就到了。
  朱成钧对这个距离表示满意,至于房舍本身什么样,他倒不在乎,不过暂住而已,能住人就行了。
  他只是进去,很感兴趣地东摸西摸了一阵——这是展见星亲手布置的屋子,等把院中四间房都看遍了,他扭头要说话:“展——?”
  秋果应声:“爷,展伴读悄悄溜走啦。”
  朱成钧大步出来:“什么?”
  “就你摸床的时候,展伴读跟我摆摆手,就走了。”秋果详细地跟他交代,交代完又添上自己的分析,“展伴读肯定怕你不放他走,我看他也怪不容易的,被爷为难成这样,该着想的还是替爷着想了。”
  院中种着两棵桔子树,月色如水,投下婆娑的影子在干净的青石板地上,朱成钧看着,微微出神,轻声道:“是啊。”
  秋果道:“爷,你也觉得为难了人,那要么找个姑娘再试试?”
  “不。”朱成钧在月色下笑了,他面色也如月光般皎洁,但他出口的话就很不善良,“我就喜欢他又为难,又要帮我的样子。”
  “……”秋果抖了抖,“爷,你这个话千万不能让展伴读听见。”
  朱成钧道:“听见怎么样,无非找我吵架而已。”
  秋果奇道:“咦,爷,你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朱成钧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
  秋果连忙点头。
  “不告诉你。”朱成钧说完,转头回屋。
  “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不就是发现展伴读其实心软,拿你没办法吗。”秋果嘀咕,又同情地叹了口气,“展伴读好可怜哦。”
  **
  好可怜的崇仁县令展见星在隔日迎来了她上任以来的第一桩大案:郡王与县学训导赌坊斗殴之案。


第81章
  说起赌坊, 国朝律令中本是禁赌的,但老实说,从来也没真正禁掉过, 随着承平日久,朝廷对赌博的惩罚力度降低, 此风还渐长起来。
  这是个无奈的事, 有些人就是好赌, 输到当裤子也做梦翻盘, 而另一些人则看到了其中的暴利, 哪怕有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投身经营,二者都是人性,人之天性,不可禁绝。
  崇仁县的这家赌坊有些年头了,开设在城西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 地方不小,但一向还算低调,没有直接挂出招幡, 算是半公开半地下的模式,每逢官府抄查时,就罚一笔钱, 因为形成了这个相安无事各有所得的套路,县衙换过了三任县令, 它还稳当当地开着。
  展见星上任时,这家赌坊的坊主也来拜见过, 带了一份很有诚意的厚礼——替他通传的门子特别强调了这一点,但展见星一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见都没见,直接把他拒在了门外。
  底下人抱怨她太清了,就与此事有关,领头的不肯收,底下人就算能捞,那也捞得提心吊胆的,一旦出事,没个替罪羊怎么放心呢。
  不过这回,展见星不得不见了。
  在见到闹上公堂的一大波人以前,她根本不知道朱成钧卷入了其中,因为赌坊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了踢馆找事的外乡人,与县学训导一起报官报到她跟前来了。
  此案一共涉及三方,朱成钧,赌坊,县学训导。除了朱成钧听说要来县衙,就毫无异议地走来了之外,另外两方其实都不想来。训导这一方很好理解,他在赌坊里与人斗殴,不论是斗殴本身的这个行为,还是斗殴的地点,都与他的身份很不匹配,来了必然斯文扫地,所以宁可吃些亏,他也不想来。但赌坊坚持把他扭送了来,他也逃脱不得。
  至于赌坊,因为所营产业的灰色化,出了事一样不想经官——尤其在新任知县的门路还没有打通之前,但为什么还是来了呢,因为朱成钧已经把他们的打手全打趴下了,客人全吓跑了,再不报官,整间赌坊都能给他拆了。
  恶的碰上更恶的,那也只能来求青天大老爷做主了。
  好在,听见赌坊坊主晕头转向躺在一堆横七竖八的桌椅里嚷着要叫人报官的时候,来“踢馆的外乡人”终于住了手。
  现在展见星高居公堂之上,看见这个“外乡人”也觉得很晕,勉强定了定神,目光投向朱成钧正要问他,坊主见势不对,忙抢先伸脖子叫道:“县尊大老爷,小人才是原告!”
  公堂之上法纪严明,历来审案都是先问原告,没有先让被告开口的。按制还该写状子递上来,只是此案出得急,这道程序才先省了。
  坊主要争这个,原也不错,展见星便道:“那你先说来。”
  坊主就哭诉起来:“县尊老爷,小人虽做这门买卖,但一向老实本分,与人为善,邻里所共知——”
  外面跟来看热闹的百姓里有一个叫道:“你有什么邻里,除了那无子无孙的老人家,谁敢和你家做邻居!”
  “哈哈!”
  百姓们哄笑起来。
  坊主脸色难看了一下,扭头去找,却找不出说话的是哪个,只得悻悻转回头来,继续道:“这外乡来的恶人却和县学的李训导联手,一个出千,一个打人,将小人的生意搅和得一团糟还在其次,人都不知打伤打残了多少——”
  “没残。”朱成钧冷不丁出声打断了他,“我也没和他联手。”
  坊主一愣,忙道:“县尊,现在该着小人陈词的时候,这外乡人胡乱插嘴,是藐视公堂,藐视大老爷,该打他的板子!”
  他一口一个外乡人,盖因此时人乡土观念极重,外地人来此横行霸道,易激起人的同仇敌忾之心,坊主虽因做的生意偏门而不为本地百姓所喜,但听见他这么说,外面终究也激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
  展见星摇头:“本官打不了他的板子。”然后拍了下惊堂木,向朱成钧道,“你有话,等他说完再说。”
  朱成钧“哦”了一声。
  坊主觉得她所谓“打不了”之语甚是奇怪,但公堂之上一来无暇细想,二来他也不敢进逼着县尊说话,见她还是训了朱成钧一句,便勉强满意,揭过去继续道:“县尊请看,小人手下这些人都是被外乡人打伤的,连同小人,如今都浑身疼痛,恐怕伤到了内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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