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一说,展见星才想起来自己真的滴米未进,但可能是饿过了头,她现在也没什么饥饿的感觉,却不过秋果的盛情,过去拈了一块。
朱成钧也过来了,嘴里塞了东西,他总算不一会儿“死”一会儿“鬼”地吓唬人了,三个人围站着,很快把一碟糕点吃完。
朱成钧出去咕噜咕噜漱了口,然后慢腾腾往另一边的西次间走。
展见星也出来漱口,她把水吐了,忽然想起来这一晚上忙乱,还没有正式对救命之恩道过谢,犹豫了一下,在他背后轻声道:“九爷,谢谢你救了我。”
朱成钧已经快进去了,忽然倒退了一步,扭头:“这样说,你是不是应该报恩?”
展见星迟疑了一下,点头。她不是不愿意,只是朱成钧的那个语气——怎么说,让她觉得不妙。
朱成钧马上道:“那你练练我的字。”
果然。
展见星闭了下眼,感觉自己真是要开始学一下养气的功夫了:“我不能从命,请九爷自己多写多练。”
朱成钧轻嗤一声:“这点事都不愿做,没诚意的空话,下回少说。”
抬步进去了。
展见星叫他噎得在原地又站了片刻,想反驳,他已经走了,她总不能追到人家卧房里,只好悻悻转头也去睡了。
**
东三所里余下的大半夜寂然无话,朱逊烁余怒未消,回去却是又闹腾了好一阵,才勉强安置了。
等到天明,朱逊烁一夜没睡好,醒来火气更大了,一睁眼就开始骂朱成锠:“这个小畜生!”
他平时脾气就暴躁,旁边的美人不敢吭声,抓着被角往床铺里面缩了缩。
朱逊烁也没空理她,气哼哼地起来穿鞋,外面有人听见了动静,小心翼翼地道:“王爷,奴婢有话要回。”
朱逊烁走出去,便见一个内侍弯腰站着,手里捧了根木棍。
朱逊烁觉得莫名其妙,夺过来,抬手就敲了他一棍:“有屁快放,还等本王问你呢?!”
内侍“哎呦”了一声,忙就势跪下,道:“回王爷,这是在离七爷后窗大约二十步开外的地方捡到的,昨晚搜府时奴婢就看到了,只是当时急着找张冀那杀才,没留意,早上奴婢想想觉得不对,又去看了看,那棍子还在原地,奴婢捡起一看——”
他比划着,“有一头上面沾了血!”
朱逊烁眉头一挑:“嗯?”
他把木棍拿到眼跟前看了看,果然,比较粗糙的那一头接近下半截的地方沾着一点血迹,应该是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血迹显得黯沉,不仔细去看,看不出来。
“王爷您想,张冀是在意图掐死展伴读的半途中忽然倒下去的,平时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毛病,极大的可能,是也遭了别人的暗算——”
“行了闭嘴,本王还用你教!”
朱逊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又打量了木棍一眼,眼神闪了闪,忽然问道:“你刚才说,这木棍是在哪儿找着的?”
内侍忙道:“在七爷后窗不远处。”
“我后窗怎么了?”
门外响起问话,却是朱成钶穿戴整齐,过来请安了。他也住在这院里,因有个弱疾,郡王妃不舍得把他放到东西三所去。
也就是说,这木棍实际上距离朱逊烁的宫室也很近。
“好啊!”朱逊烁大喜又大怒,“朱成锠这个小畜生,果然早就打好了主意要栽赃本王!”
他完全想通了:“他一开始把张冀放到九郎身边去,就是为了方便把展见星诱出来,杀了展见星后,将罪责推到本王身上,让皇上以为本王死性不改,执意要报复展见星。等到本王失了圣心,就再也没有和他一争的能力了!”
朱成钶听了个半截话,但也听明白了——昨晚朱逊烁回来就骂过朱成锠,因此他知道前事,道:“父王说的不错,展见星的尸身一旦在我们这里被发现,别人都只会猜是父王动的手,大哥真是使的好一手奸计。只是没想到,张冀不但没能完成任务,自己反而被敲昏在了原地,漏了行迹,藏不住了。这是老天也看不过去,要帮父王洗刷冤屈。”
朱逊烁大为赞同:“七郎,你说得不错。他还教张冀咬了一回九郎再咬我,九郎傻子似的,能支使得动张冀就怪了,他这是想让别人以为这也是我指使的,哼,幸亏老天有眼!对了,这个打昏张冀的不知道是哪个?”
他琢磨了一下,一时想不出来府里有谁会去帮展见星,便作罢了,转而提着棍子要往外走:“我这就去找罗海成,叫他好好参上那小畜生一本!”
朱成钶想了一想,拦住他:“父王且慢,这棍子若是昨晚就找出来还罢了,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夜,焉知大哥不会贼喊捉贼,说是我们作假来的?”
朱逊烁一想似乎有理,便又敲了内侍一棍:“蠢奴才,你既昨晚就发现了,为何当时不拾起来!”
内侍不敢躲避,委屈地缩了缩。
朱成钶解劝了一下:“父王,这怪不得他,晚上天那么黑,如何看得清棍上的血迹。”
“那如今怎么办?”朱逊烁恼怒着,“难道就任凭朱成锠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不成?”
朱成钶眼珠一转,笑了笑:“父王别急,难道就只有大哥会血口喷人吗?”
“七郎,你有什么法子?”
“大哥现在必然十分警惕,一时是难以下手的,不过九郎那里,我如今日日和他在一处,想整他一下却是不难。九郎坏了事,大哥也别想干净,到时候虽然没法洗清我们,可大家一样一身泥,就谁也别说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怕,不虐,倒霉的不是小九。
第26章
展见星得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 不过这一夜她当然很难安眠。
很晚她才睡着了一会儿,清晨天色蒙昧时又醒了,醒来感觉喉间肿痛, 出去想找水喝。
茶壶是空的,残水叫秋果昨晚泼了洗地, 她站着发呆了一会, 东次间里响起动静, 不一时, 秋果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展伴读, 你起这么早啊。”他小声招呼。
展见星听他压低了声音,估摸着朱成钧还没醒,便没说话,点了点头。
秋果起来第一件事正是要打水,展见星便提着茶壶跟他去了, 等打了水回来,她就帮着到耳房去烧水。
热水在茶壶里咕噜咕噜滚起了泡时,她看见朱成钧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趿拉着鞋,蹲到台阶下面去刷牙。
他动作很快,呼噜一阵漱了口, 秋果端出水盆,他呼啦两下又把脸洗了, 然后进屋去吃早饭。
展见星也被秋果招呼进去,小米粥, 肉饼,红豆糕,简单管饱。
展见星喉咙不适,吃别的难以下咽,这小米粥喝着倒是极舒服的,她慢慢把一碗都喝完了。
秋果收拾起碗箸,她也伸手帮忙,将那一把木箸放回食盒里时,她手下一顿,混沌的脑中忽然裂开一道灵光:“九爷,你的木棍呢?”
她后来跟着朱成钧走,似乎就没看见他再拿着它。
朱成钧道:“丢了。”
展见星追问:“丢哪了?是路边还是隐秘一些的地方?要不要去找回来,被人发现不会有事吧?”
朱成钧却道:“不被人发现,我才可能有事。”
展见星一时未解:“——啊?”
“你要是把我供出来呢?”朱成钧瞥了她一眼,“大哥发现我坏了他的事,就该找我算账了。”
他口气平平常常,可是如一声惊雷响在展见星耳侧,她惊道:“九爷,你——一开始就知道真凶是谁?!”
朱成钧没回答,可态度显然是默认的。
“为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
“自己想去。”
展见星震惊着真的想了想,秋果说过,朱成钧事前并不知道张冀要杀她,提棍去救她是仓促之间,但他却几乎在同时知道了幕后指使,为自保而留下了引线——
“地点,张冀引我去的地点有问题是不是?”
“哇,展伴读,你很聪明啊。”秋果笑嘻嘻夸她。
展见星一点也不高兴,只是苦笑。
她聪明什么,她忽然发现不要说比朱成钧了,她比秋果都差点。这对主仆在王府里生存历练得堪称泰山崩而色不变,现在回想昨晚,再也想不到他们当时居然是已经洞悉了一切的。
“九爷有意将棍子留在那处,是为了让二郡王发现吗?二郡王被栽赃必然大怒,要寻大爷相斗,大爷就没空找九爷了——”
展见星忽然收住话头,因为她看见门外出现了一个中年嬷嬷。
“请九爷安。”中年嬷嬷在门槛外微微屈膝,“老奴奉王妃娘娘之命,来请展伴读前去见一见。”
展见星一怔,抬头望去,却望不出什么来,她并不认识这嬷嬷。
朱成钧站了起来:“知道了。”
展见星迟疑着去看他,他却没别的话,秋果小声道:“展伴读,你去吧,没事,这真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人。”
展见星才安了心,放下东西走出去。她不能不谨慎,昨晚才出了张冀的事,再被骗走一回,就是她蠢了。
代王妃已经六十多岁,身体不好,常年在燕居殿里静养。燕居殿位于王府西路,从中轴路横穿过去,再过一个花园,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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