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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读守则 [金推] (溪畔茶)


  朱成钧道:“惊讶什么,这不是早晚的事,难道非要等人参我走。”
  但她没想到这么快——不,也不算快了,朱成钧正月进京,如今已经三月了,展见星思绪凌乱,一会后才道:“但是皇上刚才说,想留王爷多住一阵——”
  “我不耐烦带小娃娃,尤其是心眼很多的小娃娃。”朱成钧说着皱了眉,“他小时候,我见过一回,那时候不像这样。不过也很烦人。”
  他这么说,展见星就只有无语看他了。
  朱成钧道:“你看我干什么?是不是想说我心眼更多?我问你,我要是有心眼,你还有机会在外面这么胡闹?”
  展见星不悦反驳他:“王爷,我没胡闹。”
  但是只说了这一句,她又觉说不下去,她从前觉得朱成钧古怪,但真正做出惊世骇俗之行的分明是她,以他的出身与性情,他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志向与坚持,但于不理解之中,他仍是选择放手,尊重了她。
  “这与王爷心智无关,只是王爷品行——啊!”
  后方有奔马呼啸而来,朱成钧及时伸手将她一扯,她惊险闪过,但衣袂都被风声带得飘起。
  展见星举目追望,余悸中而忽然凝神:“有军情?”
  那匹马上的人是驿兵打扮,背插令旗,方向直冲午门而去,看其去势,非但有军情,而且是八百里加急的最高级别。
  她与朱成钧对望一眼,这军情来历不难猜,两人都意识到:宁藩,恐怕是终于反了。
  **
  宁藩确实反了。
  朝廷问责的文书早已发去,方学士亲自撰写,责令宁王来京请罪,一去如沉大海,而到这春暖花开的暮春时节,宁王终于以一面反旗回应了问罪。
  展见星与朱成钧走到文华殿的时候,方学士等大臣已齐聚殿中,朱英榕虽未亲政,但这样的消息不能不知会他一声。
  这消息来得急,但酝酿得实在是太久了,朱英榕对此也不意外,他小小的身躯坐在龙座上,还撑得住,点头道:“朕知道了。”
  但等到展见星得到通传后进去,将襄王派人收买御史陷害朱成钧之事如实禀告以后,他背脊就忍不住往下塌了一块,颤声道:“五叔做的?”
  襄王行五,是他正经的亲叔叔,虽然朱英榕打出生没见过,但论亲缘要比朱成钧近得多了。
  方学士等还未退去,都露出惊色。
  展见星躬身道:“皇上,代王爷已将襄王手下抓住,臣问了两句,但未敢擅专,请皇上下旨,命有司严查。”
  朱成钧在旁边补了一句:“御史骂我,我觉得不对,派人盯了几家门户,从一个姓秦的后门处抓到了他。”
  他盯官员门户很显然不对,但御史先去招惹了他,还真叫他拿住了把柄,抓到了跟襄王的首尾,在场大臣也无话可说了。
  只有大臣疑惑道:“襄王——为了皇上,抹黑代王?”
  这弯子绕得怎么样且不说,襄王自己,就有这么高风亮节?
  这“大忠”里透出来的味儿,怎么闻,怎么有那么点不对。
  展见星含蓄地点了点头:“襄王派来京中的手下是这么招认的。”
  她未隐瞒,因为用不着隐瞒,朱成钧未动真格审讯,因为也用不着审,他审出来的,朝臣未必肯服,他不多管,朝臣不傻,自会深究下去。
  甚至都不必到动用有司的程度,方学士等阁臣已然满腹狐疑警惕——襄王私自派人进京串联收买御史,本来就是个极越矩的行为,又捡在这时候,幼帝诚然可欺,但想欺他的,到底是代王,还是襄王?
  ——哦,对了,宁王是确凿要谋朝篡位来欺一欺的。
  幼主坐龙廷,便好似手捧千金过市集,甫一迈腿,已引得各方馋涎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尾巴我补一下,还是挣扎一下全勤,钱没两个钱,给自己找点动力,老这么断,不是个事。。


第136章
  因襄王收买御史案本身涉及了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 此案最终交由了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
  结果出得很快,因为从襄王手下最后联系的秦姓御史家直接搜出了一份奏章草本——主要内容为保举襄王进京辅政。
  草本里言辞恳切地写着,像朱成钧这种远房又得了护卫的宗藩是多么危险, 常在君侧,指不定哪日便要效仿了宁王, 而襄王这个素有贤名的亲叔叔就可靠多了, 值此江山飘摇之时, 正该请襄王进京, 为幼主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又如狼似虎的各王藩们云云。
  倘若没有襄王手下被抓那一出, 只看这篇文章,真是花团锦簇,又切中时弊,但如今,自然不消提了。
  朱英榕很不开心, 不用别人分析,他已经明白了,襄王这是借参朱成钧之势, 以谋自己之利。简单来说,就是靠给朱成钧栽罪名,渲染恐怖气氛, 等这个气氛营造到位了,把朱英榕吓唬住了, 襄王作为先帝嫡弟,就好在朝臣的推举下登场“救急”了。
  应该说, 襄王的目的多少是达成了,不过眼下不是朱成钧了,而是他本人这副背后抽冷子阴人明面还要抢占大义的做派,直是让朱英榕背后一寒。
  襄王绕这么一圈,手段比宁王要和缓得多,但可怕之处实在毫不逊色。
  方学士等人对着这份搜出来的草本都咂舌,天下宗藩的构成不但复杂而且多样,不成器的太不成器,这有本事的,实在也太本事了。
  盖了天子御印的问责旨意很快由天使携着去了长沙,这种堪称人赃并获的情况下,襄王偏是挺着只认了半截——也就是他手下招认的那一部分,至于两法司查出来的后半截,那纯属秦御史自作主张,他一心只向帝裔,绝没有什么摄政的妄想,天子若是不信,他可以发个毒誓,保证一生永不踏进京城。
  ——这毒誓发和没发没什么区别,非诏别说京城了,封地他都不能离开寸步。
  但江西已燃起战火,襄王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不管怎样,总是表了忠心了,朝廷虽知不实,为免两面树敌,也只有放弃追究,含糊认了。
  这桩案子最终以将襄王严厉斥责一番、涉事御史分别按律处置了结,在朝廷方面,要说实际损失,没有什么,但本已惶惶的人心之上,是又添了一把火。
  朱成钧在这时提出要回大同。
  可想而知,朱英榕怎么敢答应,但朱成钧不怎么买他账,不以为然地跟他说:“皇上,你也不小了,这么多人帮着你,又有什么可怕的?”
  朱英榕委屈,当面说不出来,等他走了,转脸和展见星幽幽道:“朕才九岁。”
  展见星有点好笑,也觉心软,安慰他道:“王爷说得其实不错,宁藩行逆失道,此时气焰虽嚣,必不长久。皇上才是正统,朝中良臣济济,都会匡助皇上,皇上不必多生忧思。”
  朱英榕“嗯”了一声,但他有自己的主意,想了一会道:“展中允,你帮朕去劝劝代王叔罢,叫他别走。朕相信他,他在京里,朕才睡得安稳。”
  展见星微讶:“皇上,阁臣们不会愿意的。”
  方学士等受先帝托孤,必然防备藩王,朱成钧虽与宁王襄王等不同,但他的出身就是靶子——换言之,他要不是这个出身,朱英榕也不至于一定要留他。
  “方先生那里,朕去说服,先生会明白的,代王叔只要在京,五叔等再要打朕的主意,就要掂量掂量,会不会替代王叔搭了一座近水楼台。”朱英榕清澈的眼神闪着光,危机令他爆发出了比平常更通透锐利的智慧,当着展见星,他也不惮于把这危险的言辞直说出来。
  说完他又解释,“朕知道代王叔不是那样的人,但别人不一定肯信,难免多想。”一多想,手脚就要缓了。
  他的话还没完:“父皇临去托孤,代王叔也在当场,父皇并未叫他回避,以此叫他留京,助朕度过难关,朕以为说得过去。”
  展见星发着呆。她从这完整的一篇话里意识到朱英榕是认真的了。
  他未亲征,在政事上说了不算,但倘若只是要达成这一目标,阁臣们不会完全不考虑他的意见。
  而这里面更深层次所反映出来的,是朱英榕深刻的不安感。
  他知道阁臣德高望重,也肯尊敬他们,但他无法什么都不做,将一切完全赌在他们身上,他以初悟出的帝王制衡之道,给自己另外又找了一重护身符。
  “皇上,”展见星的态度也慎重起来,“您说得虽然有理,但无论您怎么说,阁臣不可能同意代王摄政。”
  忠心是一层,权力是另一层,忠心的臣子,未必就不想要权力,平白吐出来分与别人,谁能愿意?
  “展中允,这件事就要托付给你了。”朱英榕情真意切地道,“朕观你与代王叔相熟,在王叔面前说得上话。”
  “……”
  展见星明白了,朱英榕其实一点也不天真,他想留朱成钧在京护驾,却不想叫他插手政务,不论襄王还是代王,从头至尾,他没有想要一个“摄政”的藩王。
  朱英榕的大眼睛充满希望地望着她:“展中允,朕觉得你可以办到。你放心,如果不行,朕也不会怪你。”
  展见星犹豫着,也有点说不出的感慨,时局催人,不过几个月工夫,从前会逮着一个初见面的低品官员道出宫闱秘事的孩子已经飞速成长到从帝王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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