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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叔叔的小桃花 (简亦容)


  可是已经晚了,尽管她的声音粗粝如砂低如蚊呐,陶锦熙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嘴巴张得老大,结结巴巴地说道:“姐姐,你你你你说话了!”
  夭夭呆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摇摇头表示“你听错了”,还是该继续面无表情,假装听不懂陶锦熙在说什么。
  陶锦熙震惊地望着她,突然松开她的衣袖,在原地蹦了两下,紧接着又是两个利落地后空翻,激动得小脸都涨红了,“姐姐!你刚才真的开口说话了!我听见了!”
  他听别人说过,姐姐原本是会说话的,声音还很好听,可是自从他出生那天起,姐姐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时间上如此巧合,他总觉得是自己害得,心里一直很愧疚。
  要是姐姐能开口说话,该有多好!
  陶锦熙热切地盯着夭夭。
  夭夭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第3章
  夭夭并不知道灼灼父亲住在哪里,但陶府和苏府紧挨着,内院外院的方位应该是一致的。
  她扭身朝着外院的方向走,陶锦熙追了上来,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时不时仰头看看她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是没再追着说她刚才开口的事。
  出了二门,夭夭就不知道往哪里走了,灼灼父亲肯定是在外院,但外院这么多屋子,他到底在哪一间呢?
  好在有陶锦熙,他牵着夭夭的袖子,径直进了靠近围墙的一个小院。
  夭夭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她刚才穿过内院,已经对陶府的大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可无论灼灼的院子,还是父亲的院子,都是又小又偏僻。一个是陶家大老爷,一个是陶家嫡长女,看住所却是颇受冷遇。
  “父亲,姐姐醒了!”陶锦熙欢快地喊了一声,进了东次间的卧房。
  卧房东西不多,收拾得整洁疏朗,博古架上没有放玉石摆件,倒是零零落落摆着几本书,除了几本兵法,还有一套四书五经,应该是用来指点陶锦熙的。
  夭夭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想刚才那样,惊痛之下露出破绽。她面色平静,看向床上的“父亲”。
  父亲三十几岁,面容消瘦却十分英俊,常年卧床也没有颓废之态,目光淡然温和,衣冠整齐干净,靠在床头,看向进来的儿女。
  “灼灼,过来。” 父亲朝着夭夭招招手。
  夭夭顺从地走了过去。她知道灼灼是能对这些简单话语做出反应的,比如:坐下,喝茶,吃点心什么的。
  “灼灼,听父亲说。”陶士铮声音放慢,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着:“不管你那天看到了什么,都要忘得一干二净,以后,你也不要再爬墙过去苏府了。”
  夭夭心头一跳,几乎以为陶士铮看出了什么,要不是他语调缓慢,给了她充分反应的时间,她恐怕自己会露出疑问的表情。
  而此时,夭夭只是平静地看着陶士铮,就像平时灼灼看着话唠的她一样。
  陶士铮也看着女儿,女儿向来只爬她院子旁边那棵桂树的,那天却爬了外院的树,刚巧苏府的嫡长女就在围墙那边去世了。好在女儿从不说话,即便别人怀疑什么,也不可能从她这里得到任何消息。
  他又扭头叮嘱陶锦熙,“你姐姐病了一场,是因为夜里掀开被子着了凉,知道吗?”
  夭夭十分肯定,陶士铮知道那天灼灼爬在树上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而灼灼生病,也应该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而不是着凉。陶士铮这样吩咐,是为了保护灼灼不被杀人灭口,就像她临死前希望灼灼不要被苏梦雪看到一样。
  从小院出来,陶锦熙把夭夭送回去就一溜小跑着离开了。他应该去学堂的,临出门来看望一下姐姐,却碰到姐姐醒来,这就给耽误久了,这下肯定要被先生责骂了。
  夭夭坐在床边,默默地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先去找父亲和母亲,这个世上她全身心信任的两个人。
  趁着小竹还在洗衣服,夭夭悄悄地溜出了小院,来到桂树下。
  四下无人,夭夭抱住了桂树,双腿也勾在树干上。
  她是阁老家的嫡长女,金尊玉贵娇养长大,母亲管教也严格,别说爬上树了,就这样抱住树干都是第一次。
  夭夭仔细回忆着灼灼是怎么爬树的,胳膊挪一点儿,腿往上蹭一点儿。
  兴许是这身体还残存着灼灼的记忆,很快她就往上爬了半尺的距离。
  夭夭大喜,她发现自己的力气变大了好多,这样抱着树干根本不会脱力掉下去。她咬着牙,像只蜗牛一般,一点一点地蹭到了桂树的分杈处。有了分杈就好办多了,她小心地踩着粗壮的分枝,双手扶着高处的枝叶,挪到了围墙上。
  围墙另一侧,母亲命人安放的梯子还原样留着。
  夭夭顺着梯子下来,高兴得真想大喊一声,考虑到这脆弱的喉咙,她兴奋地跺了跺脚,飞快地朝着母亲的院子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犹豫,灼灼从来没有去过母亲的院子,不知道会不会被拦下来。不过母亲身边的大丫鬟都是认识灼灼的,应该会通报母亲一声。
  母亲……
  母亲现在肯定很难过,要是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是换了个身体,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震惊?
  推开院门的一瞬间,夭夭就察觉到不对了,平时院子里会候着小丫鬟和婆子,今天院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心里升起一丝慌乱,没有走抄手回廊,而是直接从院中的青石板穿了过去。
  没有人,屋里也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夭夭惊慌地穿过卧房,净房也没有。她跑了起来,肩膀在多宝阁上撞得生疼,她顾不上查看伤到了没有,冲到西次间的书房,东西都在,窗下摆着母亲喜爱的七弦琴,桌上摊着母亲正在看的书,可主人却没有在。
  不不不,母亲一定还在这府里,兴许母亲是去外院书房找父亲了。
  夭夭提起裙角,飞快地奔跑着,她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一缕长发在她身后扬了起来。
  没有人,内院没人,外院也没人,主人不在,仆从也不在,连二门处守着的婆子也不在。
  “娘——”夭夭嘶喊了一声,不知是喉咙的疼痛还是被彻底抛弃的恐慌,让她的眼中溢满了泪水。
  她茫然地走了几步,突然想到父亲母亲会不会去了自己的院子,他们会不会因为想念自己,去自己的院中睹物思人了?
  夭夭拔足狂奔,鬓发已经散乱,衣襟已经歪斜,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朝着那棵盛开的桃树而去。
  安静的小院,桃花开得恣意妖艳,粉红的花瓣在地上铺了一层。
  不用进屋,夭夭也知道,父亲母亲不在这里。
  被贴身丫鬟背叛的气恼,被庶妹死死按在水里的痛苦,面对死亡的恐惧,变成灼灼的惊慌,此时一起涌上了心头,千滋百味堵在心口,又是酸涩又是委屈。
  她一步一步走到桃树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双腿一软跪坐地上,泪水终于忍不住,宛如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隐入娇艳的花瓣间。
  一双黑色的云纹皂靴停在她的身边,夭夭完全没有察觉,低着头兀自哭得伤心。
  一只大手探了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夭夭吓了一跳,随即就是一喜,隔着眼中的水雾看去,却发现来人并不是苏府中人。
  他弯腰俯视她,黑色的眼睛里冷冰冰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着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因为弯腰,玄色的锦袍前襟略微松垂,露出一线光洁的胸膛。
  夭夭的目光在触到那线肌肤时猛地一跳,她的头也赶紧偏了一下,眼中滴落的泪珠甩到了他的手上。
  男人目光一厉,杀意一闪而过,修长的手指也带上了力道,夭夭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要被他捏碎了。
  “完了完了!”夭夭心中哀嚎不已,他最是爱洁,从不许人碰他。
  据说他不用人服侍更衣沐浴,就是不想让人碰触。有一次宫女上茶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当场就被拖出去杖毙了。还有一次看两虎相斗,一个宫女好像是吓得晕倒,朝着他栽了过去,他飞起一脚,那宫女直接摔进了下面的斗兽场中,被两只杀红了眼的老虎瞬间撕咬成碎片。
  夭夭慌乱地摸了摸,没有找到帕子,她扯起衣袖,小心翼翼地把他手上的泪水湿渍擦干。要是她现在是夭夭的身体,看在未婚夫英王的份上,他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了她,毕竟她也要唤他一声“叔叔”。
  可她现在顶着的是灼灼的脸,这人可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手下留情,没准就因为这滴泪水就把她给咔嚓了。
  夭夭把泪水全憋了回去,讨好地一笑,指了指他的手,意思是你看,都擦干净了。
  萧沉夜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松开她的下巴,直起身,负手而立。
  他冷漠地俯视着她,就像是看着一粒尘埃。背在身后的手指却轻轻捻了捻,少女肌肤娇嫩柔腻的触感似乎依然留在指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得知小丫头的死讯,他抛下了没有视察完的边疆防线,快马加鞭回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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