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来时着急,却也未曾细想,如今倒是纠结起来。
王珺这边正纠结着,便听到那小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那马蹄声起初有些远,而后倒是越来越近,她抬了眼看过去,便见那小道上有一人一马正朝她这处过来。端坐在马上的人穿着一身石青色圆领长袍,离得近了,她倒是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正是萧无珩。
而就在王珺看过去的时候,萧无珩也注意到了她。
眼看着站在边上的主仆二人,萧无珩不自觉得皱了皱眉,他也未说什么,只是拉紧了缰绳让原先疾驰的马儿慢慢停了下来,等到马匹慢慢踱步到王珺的身前时,他才垂眼朝人看去,问道:“你怎么在这?”
王珺对萧无珩的出现也颇感奇怪,前几日,她让如意遣人去齐王府送伤药,可那看门的小厮说齐王并未回来,这几日她也曾着人打探过,却也未见人回府。
哪里想到,竟会在这处见到他。
不过他的事,她也无意过多打探。
只是在听到他的询问后,王珺的脑中倒是闪过一个念头,她仰着头看着人,口中是道:“我想请王爷帮我一个忙。”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倒是挑了挑眉。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头一回听人说起这样的话。
他没有问人要帮什么忙,只是翻身下马朝人走去,等走到人跟前,便道:“你说。”
……
一刻钟后。
王珺颇有些不自在得坐在树干上。
这还是她头一回坐在这样的地方,离地面那么高,她甚至连低头都不敢。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先前在与萧无珩说了之后便被人带到了这处地方。这是一株槐树,应该有些年岁了,不仅粗壮,枝叶也很茂密,纵然他们两人同坐在树干上也不见有丝毫不稳之处。
只是……
王珺拧头朝被人扶住的胳膊看去,她今日因为要出门,穿得是一身胭脂色的齐胸襦裙,春日的衣衫本就不厚,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人掌心上的滚热,就像是一把烈火炙热得烧在她的皮肤上。
她有些不自在。
却也知晓这会并不是介意这些的时候。
树干虽然稳,可她本就畏高,这里又没有什么可以扶着的地方,倘若摔下去可不得了,何况她也担心下头的几个随从会察觉。
想到这,王珺也只能掩去心中的不自在,压低了嗓音与人说道:“多谢你了,齐王殿下。”
倘若不是萧无珩,她根本就没有法子,躲过那些人的耳目来到这处。
萧无珩就坐在王珺的身侧,自是瞧见了她脸上的为难,他知道她在想什么,闻言,便低声与人说道:“你父亲身边随从不少,若想避开并不容易,这里位高又隐蔽,他们不会轻易发现的。”
却是在同人解释为何会想这么一桩法子。
因为春日围猎的那桩事,王珺心中对萧无珩本就存着一抹信任,何况她也知道这底下都是空旷之地,若想避过父亲的耳目自是不易。因此听人这般说,自是忙接了话:“我明白的。”
可她虽然说着明白,小脸却还是有些发白。
甚至被萧无珩握着的胳膊都有些紧绷着,像是松懈半分便会摔下去一样。
萧无珩看着王珺这幅模样,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成国公身边的随从的确算得上武艺不错,可凭他的本事想避开他们却也不过是桩轻而易举的事。
他这么做……却是有私心的。
这应该是自从小时候那桩事后,他们两人头一次离得这么近的时候。
虽然中间还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可两人的衣裳却压在了一道,胭脂色的红,石青色的黑,交织在一起,既悬殊又相衬。萧无珩能闻见她身上的幽兰香,甚至还能瞧见她纤细而又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颗不易察觉的朱砂痣。
只是想起先前手掌贴着她的腰肢时,便又皱了皱眉。
她实在太瘦了,好似他稍稍用些力,就能把人掐坏了一样。
王珺却不知道萧无珩现在在想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墓地上,那里如今仍旧只有父亲和他的随从。
就在她差点都要以为,她猜测错的时候。
不远处的小道上,终于走来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穿着一身素色服饰,身上并无过多妆点,就连发上也只簪了一支碧玉钗,正是林雅。
林雅的手上提着拜祭用的东西,脸上添着几分轻愁,看起来倒是和她的母亲越发相似了。
王珺眼看着她越走越近,明艳的小脸骤然便沉了下来。
她什么都不曾说,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林雅,掌心也紧紧贴着底下的树干。
萧无珩察觉到她身上情绪的变化,便循着她的目光一道往前看去,而后便听见一道清雅而又低柔的嗓音:“这位小哥,我想进去拜祭我的外祖父。”
……
王慎负手站在墓碑前,带来的元宝等物都已烧得差不多了,而他的目光却仍旧落在墓碑上刻着的字上。
“恩师周长淮……”
眼滑过这几个字,王慎素来温润的面容也变得羞愧起来,好在此地只有他一人,倒是也无人窥见他的这幅面貌。
只是听到外头的声音,他却是皱了皱眉。
“安泰……”
王慎轻轻唤了一声,等到一个穿褐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也未曾回头,只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回您的话,外头来了个姑娘,说是来拜祭自己的外祖父。”
外祖父?
王慎耳听着这话却是又皱了回眉。
恩师膝下只有一女,那这位姑娘,难不成是那人的女儿?王慎想到这,负在身后的手却是一顿,他也未曾说话,只是循目往外头看去,眼看着一道清秀的身影,便开了口:“让她进来。”
安泰闻声应是。
没一会功夫,原先拦在外头的两个随从撤下手中的剑。
而林雅也被请到了里头。
王慎耳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转身看去,待瞧见林雅的面容时,便是一怔。
相较于王慎脸上轻微的怔忡……
林雅的脸上却是震惊的,似是不敢相信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人,却是过了有片刻的功夫才回过神来向人请安,口中是跟着一句:“国公爷,您怎么会在这?”
王慎闻言却不曾回答,只是垂着眼,细细打量着人。
怪不得上回见时,他便觉得这个丫头格外熟悉,只是那会,他也未曾多想,没想到,她竟然……真是她的女儿。
林雅见人一直不曾出声,便悄悄掀了一双灵动的眼睛朝人看去,而后是咬着唇,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待又过了一会,她到底还是咬着唇,问出了声:“国公爷认识我的外祖父吗?”
王慎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了神。
他仍是负手而立,口中却是问道:“你不知道?”
等这话一落,眼看着林雅眉目疑惑的模样,王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才又放柔了嗓音与人说道:“你的外祖父曾是我的先生。”
林雅闻言,一双眼睛却是睁得很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却是过了好一会,她才惊叹道:“我竟然都不知道,外祖父竟然还有您这样的学生。”
她此时扮得一副娇俏模样,倒真像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等前话说完,她却是又颓废得低垂了脸,连带着嗓音也低哑了许多:“不过自我出生起,就未见过外祖父,母亲也很少与我说起以前这些事。”
王慎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愣:“你从小就没见过你外祖父?”
见人点了点头,他才又皱着眉问道:“那你们这些年,搬去哪了?”
林雅闻言,脸上的神色却又颓落了几分。
她未曾说话,只是微垂着眼,待屈膝把拜祭用得东西放在了墓碑前,她才把原先就准备好的说辞,放低了嗓音说了出来:“我和母亲,上个月才刚从姑苏回来,当年外祖父因为不喜母亲嫁给一个商人,便和母亲断了往来。”
“这些年,那人又一直拦着母亲不让她回长安,就连外祖父、外祖母死的时候,也不准我们回来。”
“这次还是我头一回来到长安,知道今日是外祖父的祭日,母亲便让我带着他爱吃的东西过来探望他一回。”
“希望外祖父在天之灵可以原谅我和母亲。”
王慎听着她这一字一句,却拢了双眉。
嫁给商人?
那人怎么会嫁给商人?
而且听她这话的意思,那个商人并不是她的父亲?
王慎刚想问话,只是还不等他开口,便看到林雅系在腰间的一方玉佩,那方玉佩因为她半屈膝的动作只露了背后半块的样子。
上头用古法的雕刻功夫,周围一圈刻着祥云,而中间却是两字——
逾明。
逾明,是他的字。
而这方玉佩是他故去的父亲所赠。
当年他一直遍寻不得,没想到竟然是遗落在了周家。
既如此,那么……
王慎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目光从那块玉佩往上移,落在林雅的侧脸上,却是过了很久,才哑着嗓音问道:“这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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