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皇上聊了一会儿,有人找明绯,张宿这才提着一篓子书告退。
将军府。
春桃和秋葵围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那天晚上,将军深夜归来,将怀中一个东西递给她们,“好好照顾他。”
两人一看,居然是个才出生,眼睛还没睁开,浑身黏糊糊的小男婴!
——这是谁?跟将军有什么关系?孩子的妈妈呢?
虽然有一肚子问号,但两人在将军府呆了不短的时间,其间见证过无数大嘴巴是怎么离开的,都懂得了“问多错多”的道理,默默接过来。
跟其他宝宝不同,这孩子洗干净了就乖乖呆在襁褓里,也不怎么哭闹,看清了这宝宝的浅金色胎发,众人便不自觉的拿他跟将军府主人做着对比。
哦,原来如此……
有了这个共同点,仿佛其他也顺理成章起来。宝宝白皙的皮肤,虽然没睁开眼、但依然精致(?)的五官,甚至难得的安静似乎都能在将军身上找到相似的痕迹。
于是将军府从上到下,默默将这孩子当做了小主人看待。
因为心宿完全没提过这孩子的母亲,每个人心中都有个故事,或狗血或虐心,知道不好触心宿的逆鳞,只好默契的装作那位女人完全不存在……
但是,刚出生的孩子,吃啥?喝啥?
又不能找心宿要母乳。
但偏偏一时又找不到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当奶妈,秋葵千方百计打听到某大人养的马刚生了崽,母马奶水充足小马喝不完,将军府跟那位大人有一定交情,于是便去讨要了来,每天派专人把新鲜的马奶送来给小主人喝。
宝宝倒也不挑,马奶也喝得有滋有味,倒比一般宝宝长的快些。
解决了吃喝问题,另外一件事却让人头疼。
——宝宝一直没睁眼。
本来以为是刚出生时眼睛周围糊的东西太多才睁不开,但洗干净了还是没睁开。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了,宝宝喝奶相当顺利,却仿佛故意要人失望似的,任凭周围的人怎么期待,就是不睁眼。
这件事,心宿虽然没有明言,但从他经常抱着宝宝去院子里晒太阳,循序渐进的让宝宝感受越来越明亮的光线这个迹象来看,他也不是不紧张。
房宿站在一边,看心宿将宝宝抱在怀里换了好几个方向,终于忍不住问,“不请御医来看看吗?光是民间的大夫恐怕经验不足,御医毕竟……要高明很多。”
见心宿不回答,她又说,“就连奶妈也是——如果让宫中帮忙找,也许并不难。”
心宿淡淡的说,“何必惊动太多。”
“这孩子……你不想让陛下知道?”房宿尖锐的问。
心宿看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房宿终于忍不住问,“想知道,为何将军如此在意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心宿将宝宝举到自己面前,看了他一会儿,薄唇微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
“那你这样把他偷偷摸摸养起来算什么呢?青龙殿怎么会有一颗蛋?蛋里又怎么会孵出一个孩子?”房宿咬了咬嘴唇,“这件事太过古怪,将军一点都不觉得吗?”
“张宿的话你没听到吗?枉你身为青龙星士,不知道青龙本来就是主生发的?”心宿凝视怀中的宝宝,“他……也许就是上天的旨意,作为青龙主星,我很有必要把他照顾好——现在,你明白了吗?”
心宿一向惜言如金,难得跟她说了这么多,房宿一愣,他对孩子如此不同寻常的态度……才不相信只是他说的原因呢。
她是知道心宿的,神灵对他来说,只是表面讨好、实则利用的工具而已,他根本就不是那种对神灵俯首帖耳、顶礼膜拜的性格。
这时,张宿兴冲冲的跑过来,汇报他在书房呆了大半天的收获,“我把《济生集》《婴童百问》《幼科证治准绳》都看完了!”
“哦?”心宿撇下房宿,转头问道,“可有发现?”
张宿像只被戳爆的气球一样蔫了下来,“额,讲到这个的很少,总结了一下,也就是注意卫生,环境刺激,其他只能顺其自然——如果超出半月还未睁眼,可能有其他问题,例如睑下垂什么的……”
看着心宿的脸色,他急忙补充一句,“根据古籍记载,也有月余才睁眼的。”
“我知道了,有劳。”心宿说。
虽然他的语气没什么波动,房宿和张宿却都感到一股低气压。
这时,众人讨论的焦点无意识的伸手挥舞,张口道,“呜……呜……”
听到这个声音,心宿低头去看他,虽然表情依然没有波动,但在场两人都感到那股低气压骤然消失了……
张宿乐了,“他一定是又想起我给他讲过的故事了。”
心宿看着他,“为什么不早说?”
“额?”张宿明白他在问什么,不由一窘,“没想到会是……”
本来以为里面只是个小动物,青蛙之类的,就像是他从前没有留住的那一只。
如果知道里面会出来个孩子,他可不敢放任那颗蛋呆在池子里那么久。
“以后有什么发现,要及时告诉我——即使你不是青龙星士。”心宿正色道。
“嗯,一定。”张宿乖乖的说。他忽然想起了巫女之前隐隐跟他提过的,想在俱东国求生存,皇帝和心宿的大腿一定要抱牢。
心宿忽然问,“接下来的故事呢?”
“啊?”
“出来了,就不用听故事了吗?”心宿微微皱眉,仿佛很奇怪他会有此一问。
“……”张宿努力解读着俱东国将军的表情。他的意思是,自己这睡前故事还得继续讲下去?
额,以前“他”还是蛋蛋,自己讲起来很自然,但现在蛋蛋成了“他”,又有心宿在场,这故事好像就有点……讲不下去了?
——心宿龟毛。
——心宿性格善变。
——心宿喜怒不形于色。
——不要以为他对你和颜悦色就是好事。
——不想领教他的脾气,就努力降低存在感,让他不要想起你。
巫女曾经的教诲在耳边响起。
小状元头上冒出一颗汗珠。
他本来是有在好好遵循这些教诲的,但自从蛋蛋的事,自己就忘了,成天往将军府跑,来看宝宝。
——对了,心宿好像还没清算当初他挖蚯蚓喂狐狸的事?
小状元头上冒出第二颗汗珠。
那个人,那个人他开口了。
“是不是要我——”
他想说什么?
张宿急忙说,“不要!”
与此同时,心宿却把后半句话说完,“是不是要我给你准备一间安静的屋子?”
诶?
“——这样你可以专心给他讲故事?”
张宿一愣,随即有些汗颜,“那什么……巫女的故事好像……讲的差不多了的样子。”
心宿却不以为意,“没关系,也许有你遗忘的呢?或者把讲过的再讲一遍,也是可以的,隔着壳子,可能听的不够清楚。”
“……哦。”张宿答应了下来。当天就住在了将军府,继续给蛋蛋——哦不,应该是宝宝讲睡前故事。
“关于巫女,还有其他的故事哦,这个是我从亢宿那里听来的,宝宝还记得吗?亢宿,就是那位用笛子当武器的星士……
门外的红发美女酸溜溜的说了句,“你对他还真好。”
听墙根的某人转过身来,“我看,你是不是有点太闲了?宫中的舞乐坊,和边关都缺人,你要选一个吗?”
房宿只得噤声。
到底还是没有请御医,等到宝宝出生十五天,心宿出门前例行去看他时,毫无预兆的,他睁开了眼睛,惊喜了一屋子人。
因为宝宝的眼睛很美丽,会让人联想起一句古诗:
春来江水绿如蓝。
——那是一种……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惊艳。
☆、抓周
关于小主人的眸色问题,大家争论了很久。有人说是宝蓝色,“跟将军的简直一模一样”,也有人反对,“乍看是蓝色,但如果换个角度,或者换个环境,其实是灰绿色”。
为了证明到底是什么颜色,一群人抱着宝宝在屋里看,移到院子里看;天晴时看,天阴时也看。
某天他们又开始做实验,抱着宝宝跑来跑去,被心宿看见,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扫了一眼,心宿的眼神锐利如刃,丫鬟们连忙收敛,明白宝宝不是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