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呆愣一下,瞅着他,竟是没反抗,任由他看了,不时,催道:“怎么样?可安好?”
那楚卓搭上小姑娘的脉搏,整个人紧绷着。他昨夜的的确确是看了一宿的医书,学了一宿,可这初搭上没感觉出什么,看得久了,突然愣了一下。
卿卿见他面色有变,急忙问道:“怎么,不,不不好么?”
楚卓当下放下她这只手,抓起了另一只,心中哭笑不得。小姑娘安好,好的很,可楚卓根本就没摸出喜脉。但见她那认真的小神态,又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其实并未怀孕,楚卓这时才恍惚想起来,昨日那碧儿说过,她并未看大夫,想来只是有了一些怀孕的症状,便以为自己是有了孕。
楚卓心中笑了,虽然失望,但更觉得小姑娘有意思,可爱的很,不过他姑且没说,舔了舔嘴唇,笑道:“安好,很好。”
卿卿松了口气,瞬时还真以为有什么问题呢,这时听得脚步声,只见屋外云娘与宝儿走来。
“娘,哥。”
卿卿立马起身。
楚卓也是站直了身子,侧身朝外,望向两人。
云娘入内,瞧着他缓缓下拜了下去,“民妇见过世子。”
楚卓只淡淡地瞥她一眼,嘴角微勾,“不必多礼。”
宝儿随着母亲微微躬身,看那楚卓看妹妹的眼神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几人坐下很客气地聊了,问候几句。卿卿见母亲照前几日话多了一些,想她应该是渐渐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时几人便被请去了膳厅。
卿卿最是欢跃,母亲不善言谈,哥哥就更是,自己本身又算是和楚卓颇熟,当下她不说就冷场,一时间倒好像就只有她与楚卓在说笑一般。
楚卓从容自然,极具风度,高高在上,也不失礼貌,与卿卿说笑,言语虽无什么不妥,但常常油嘴滑舌地搞得卿卿满脸通红。
宝儿不喜。他虽反应不快,但也听得出那楚卓常常逗弄妹妹,很是暧昧。妹妹不是与他没关系了么?
云娘始终淡笑,宴席过半,她起了身,亲自为楚卓斟了一杯酒。
“世子于民妇有恩,这杯酒,一来谢世子那日相救,二来谢世子昔日相助。”
那昔日指的便是他查明绑架她之事。说着妇人便举杯饮了。楚卓自是相陪,但酒刚喝完,猝不及防,那云娘反手便拨倒了桌上的壶酒。
“啊,世子当心。”
卿卿惊呼出来之后,酒水已经洒在了楚卓一身雪白的衣袍上。
桌上之人立时都起了身。
云娘歉然,立时叫人取来一套宝儿的衣服。卿卿赶紧过去给他擦着。
楚卓倒是没遇到过这种场面,但并不以为意,尤其是心爱的小姑娘给他擦拭着衣袍,自然是不生气的。
“好了。”
卿卿倒是紧张坏了,听他低声与她说着,语声暧昧,这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潋滟眸波。
卿卿想他没生气,不怪罪倒是好,不过心下也狐疑。母亲虽不是 什么高贵出身的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性子温柔如水,很沉静,平时做事也是有条不紊,谨慎小心,按理说断然不会做出这等鲁莽之事,今日这是怎么了?
正想着,只见小厮从外进来,端来一套宝儿的衣服。
云娘再度歉然道:“民妇适才鲁莽,实在是抱歉,多谢世子不怪,还望世子莫要嫌弃,先换上小儿这件衣服,容民妇将世子的衣服送去清洗吹干。”
“无妨。”
楚卓淡淡笑笑,不以为意。他听罢便起身,去了一旁的小偏厅。那端着衣服的小厮跟着进去,打下手帮忙。
小屋的珠帘彼此轻轻晃动,云娘攥着双手,垂眸,额上渗出一层层汗珠。
卿卿咬住了嘴唇,她,怎么会没注意到?
楚卓却是在府上呆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待那衣服洗吹干熨平,给他送来,他换了,方才回去……
他前脚走了,云娘便回了房。妇人坐立难安,屋中来回走动,额上掌心上一层一层的汗水。不时,那先前服侍楚卓穿衣的小厮终于来了。
“怎么样?”
“夫人,世子右肩上有一块半指大小的青记。”
那云娘听了话,立时呆愣,眼中泪水倏然落下,一下子便颓然地坐到了椅上。珠帘之后的卿卿听得一清二楚,也看的一清二楚。她胸口狂跳,再也忍耐不住,冲了进来。
“娘!”
泪水簌簌地流,卿卿就是再不敏感,也知道了此事与世子有关,她母亲追逐了王妃的马车,当街失仪,适才又……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告诉我吧!”
夜幕降临,天早已暗了,外头的风呼啸而起,雪来的极快……
屋中烛火摇曳,仿佛顷刻就要灭了。
风声,夹杂着夫人撕心裂肺的呜咽之声,每一声都让卿卿的心紧紧地一缩……
烛影照在妇人清丽的脸上,照在她流淌下来的泪上。
良久,良久,她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十九年前,娘的丈夫离开了,彼时娘刚怀了你哥三个月,后来,娘在惠钦元年六月诞下了他。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孩子,他好动,爱笑,那双灵动的双眸,在月中娘便看得出,他会是一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孩子。娘独自带他,他是娘唯一的慰藉,也是娘唯一的希望……可是,他却……”
云娘狠狠地闭上了双眸,泪水再度流淌下来。
“……那是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黄昏,屋外朦胧一片,乌云密布,明明只是夜幕初降,却看起来和三更半夜一般,雨滴打在地面上,打在屋檐上,打在窗上,娘抱着你哥,给他哼着歌谣,哄他入睡。他的小脸儿白皙清透,张着小嘴儿,熟睡时乖乖的小模样……娘至今都还记得……
“娘把他放到了榻上,盖好了被子,拍了几拍,就那么看了他好久好久,怎么也看不够。但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娘开了门望出去,朦朦胧胧地见到一辆华贵的马车,看到一个小丫头,小丫头说要借宿,娘还听到了车中隐约传来的婴儿啼哭声,没什么犹豫,便开了门,将人请了请来。来人,两个丫鬟、一位夫人,和一个才满月不久的婴孩儿。那夫人相貌极美,穿着亦是华贵,虽面容有些苍白,但依旧惊艳了娘。她举手投足,尽透贵女之风,一度让娘以为那是天上的仙子。只是这仙子看上去性子寡淡,对旁人也便罢了,对自己那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儿也是如此。娘没见她抱他,就是那婴孩儿哭,她也没什么反应……
“娘看那孩子饿了,便喂了他。聊起来也明白,她们来娘这避雨借宿,原也并不是随意选之,是听说了娘刚刚生产不久,为那婴孩寻奶来的。娘给她们打扫了房间,也煮了些粥,她们也很是客气……没聊几句也便都歇息了。
“夜里……娘起夜,无意间听见她们主仆三人的对话,得知,她们仿是来此寻什么人的……但显然未果……那夫人的声音几度哽噎,娘听到她哭了……她哭的极是痛苦……”
第69章
“她那悲伤的情绪, 让娘隐约的觉得,她是在找她的丈夫。她哭, 娘也难过,因为娘和她一样……娘的丈夫也走了……一宿混混沌沌, 娘做了一夜的梦, 娘梦到了你的养父,梦到他回来了,梦到他看见了我们的孩子,梦到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梦是那样的美好,可第二天……
泪水再度毫无防备地流了下来,云娘浑身战栗, “第二天, 那夫人走后, 娘再次抱起你哥,却见襁褓中满是鲜血, 你哥……你哥已经快没气息了……!”
“娘……!”
“娘疯了, 娘顿时就疯了一般,娘的孩子好好的,怎么变成了这样!但下一瞬, 娘又发觉了更可怕的事情, 这眼前的孩子, 还哪里是娘的宝儿。虽然他也极是漂亮, 但娘的孩子娘认得, 娘立时看了他的右肩,果然,果然那块青记不见了!娘抱着那孩子疯了一般地跑了出去,但哪里还有那几人的踪影!!她们走了,她们走了,她们换走了娘的宝儿!就因为这孩子要死了么?她们怎么能这么做?她们怎么能这么做?!娘疯了,娘真的疯了,但追过了,哭过了,再看怀中那奄奄一息,那可怜的孩子,娘怎么办?娘得救他啊,娘不能让他死啊!他还有气,她们怎么就抛下他了呢,但凡有一线生机,也要试一试啊!
“娘跑了许多地方,所有人都告诉娘,孩子没救了,孩子中了毒,可娘看的清清楚楚,他还有脉搏,还有呼吸,那怎么就没救了呢!后来娘终于求到了一个好心的大夫,那大夫开了药给娘。娘就照着他的药方,照顾他,一点一点地喂喂他喝药,喂他喝奶,他渐渐地活过来了……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娘渐渐地发现,他和别的孩子有点不一样。娘不知道这是天生的,还是那场病埋下的祸根,更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当初是谁那么很毒,给他喂了毒药?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多年来,娘没放弃找那夫人,可天大地大,娘又去哪找呢?直到那天,那天街头,娘听到那马车中的女子的声音……娘确定是她,娘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的声音!娘曾无数次幻想过她的各种身份,但是娘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是燕王妃,更万万也没有想到娘的亲生骨肉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