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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箸记 完结+番外 (青瓜)


  年景珩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不过说错了一句话,你就这样敲我竹杠,还拿告状来威胁你的亲兄长,实在是小人行径!”
  面对年景珩的严厉指责,年清沅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故作不解地问道:“那恕清沅不知,一位兄长在看望他生病在床、只能食粥度日的可怜妹妹时,昨日带一碟片皮乳猪,今日带一只烧鹅,明日还想带一只炉焙鸡,当着她的面大快朵颐,这又是种什么行径呢?”
  年景珩语塞,半晌只憋出来一句:“瞧你这模样,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嘴馋的姑娘家。”
  年清沅不以为意地笑道:“我那是以前不能吃,现在自然都要补回来。”
  她说的是从前生病忌口的事情,年景珩却误以为她说的是从前过苦日子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微敛,又很快扬了起来。
  年景珩摆摆手:“罢了罢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让人知道了也是给我们年家丢脸,等回头大夫解了禁,我带你去京城四处好好逛逛。别看你在京城呆的日子久,有些有意思的地方你肯定知道的还不如我多。我跟你说,我这两日结交了一位好友……”
  年清沅对他那些狐朋狗友十分不感兴趣,敲竹杠成功后直接赶人了:“行了行了,我这会乏了,你去跟娘说吧。半夏,送三爷出去。”
  年景珩受伤地看着这个冷酷无情的小人:“我跟你说,我那位好友家世高贵,容貌俊美,年轻有为……”
  半夏、甘草一同来赶着他出去:“三爷您该走了。”
  “三爷,还请您慎言,咱们姑娘还没定亲呢。”
  “三爷,您在这吵着我们姑娘了。”
  年清沅神清气爽地躺下,心道,你那狐朋狗友再怎么家世高贵、容貌俊美、年轻有为,又干她何事?她才不耐烦听那些劳什子呢。
  她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觉。
  “三爷,慢走不送——”
  砰地一声,门重重地在年景珩面前关上了。


 第六十二章 荷叶包鸡

  又过了三天,大夫来诊了脉松了口,年清沅这才吃上了她念叨了有一段日子的荷叶包鸡。
  取自家庄子上养的子鸡切成小块,加上作料腌好,使得滋味渗入肉中。再加入火腿、鲜笋、香覃,先用洗净的嫩腐皮层层叠叠地包好,而后用新鲜荷叶扎紧,再用黄泥巴层层裹住,用小火煨熟,直至香气传出,再把泥壳敲碎,剥开叶子,去掉腐皮。趁着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时候倒至盘中,早早地端上桌。
  只是眼下这个时节,并无新鲜荷叶,只能拿厨房里贮存的旧荷叶包了。虽然不如新鲜荷叶香气浓烈,但对于年清沅这个久病吃不得几口肉食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无上美味。
  鲜嫩多汁的鸡肉里沾染着荷叶、笋的清香,还有香覃、火腿浓郁的香气,种种滋味混杂在一起,让年清沅食指大动。
  吃完午饭,年清沅正在坐着看书消食,青黛从外头进来,说是沈檀书来了。
  年清沅连忙让人请沈檀书进来。
  沈檀书披了件茶白绣梅枝缎面披风,一身素净婉约,人看着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她一进来,见年清沅站在地下就叫道:“哎呀,你怎么下地了。”
  年清沅笑道:“我的病本来就不碍事,早就好多了。”
  说着,她上前替沈檀书解下披风的系带,却被沈檀书挡了一挡:“你如今是小姐了,怎么还做这些事。”
  年清沅从容地推开她的手,替她解下披风,放到一旁的甘草手边:“即便是主子,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交给丫鬟们的,我给我妹妹解个披风罢了,旁人能说什么嘴。”
  沈檀书刚要反驳自己才是姐姐,又想起年清沅的身世问题,便转移了话题:“我前些日子送的东西你可都看了?当时本来想亲自看你,结果因为一些事绊住了了,我便留在府中,一直耽搁到现在。你的病不碍事吧,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
  年清沅道:“东西都收到了,让丫鬟们收好了。我也不碍事的,只是气血有些不足,大夫说了好生调养就好。不过,我在府里也不外出,家里人想来也不会到处去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檀书道:“我本来是不知道的,只是那一日在国舅家的宴会上见到了令嫂,和她交谈时无意中听到的。”
  年清沅心里一算日子,这才了然,原来那一日佟氏是忙着去京中的宴会交际了。
  沈檀书叹道:“你如今不在京中交际,你家里人又不常出席这样的场合,我又总不好天天来你们府上叨扰,像你这样病了,我都不容易知道。如今你这年龄,即便年夫人再想留你,也留不了你几年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时常出去,我们也好经常见面。”
  年清沅笑道:“你要见我,哪有这么麻烦,要么我下个帖子,要么直接来我们府上,再要不反过来我去你那不就成了。”
  沈檀书摇摇头:“算了,你这两年还是不要去我们家了。毕竟从前认识你的人那么多,那群人见了你私底下说嘴,要是被外人听到了对你不好,还是我来你这吧。只是我到底也不好常常来,多麻烦呀。”
  年清沅想了想道:“不然这样,我们每日书信往来吧,这样也不用天天见,只是让下面的人跑得勤一些,我们便可以时常知道对方的消息了。”
  沈檀书点点头:“这个主意好。”
  说完了这些,年清沅问沈檀书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是忙着看账本,还是又忙着看你那些书了。”
  说到这个,沈檀书就唉声叹气,站起身来:“我如今还哪里有时间看书。我兄长命门子把外头递的帖子都收下了,让五味给过一遍,然后让我今天去这家的宴会,明天去那家的宴会。京城这些贵人们就这样,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有时候上午去了这个诗会,中午回来换身衣服,下午又去了别家的宴席,忙得团团转,晚上回来还要看账。”
  年清沅安慰道:“这还算少了呢,你若是日后嫁了人,还少不了给长辈晨昏定省。若是有了儿女,还要留心着他们的衣食起居。”
  沈檀书瞪了她一眼:“你又拿我寻开心,嘴上总挂着这些没规矩的话,看我回头不告诉年夫人去。”
  年清沅笑道:“也就是跟你我才这么口无遮拦的。虽然话不中听,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道理。沈大人让你这么做倒也没错,你早晚都要习惯的。”
  沈檀书叹道:“我本就不想嫁人,偏生我兄长现在这样,闹得全京城都要知道我要被他扔出去嫁人了一样。”
  年清沅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呀,不把你逼到一定的份上,你还会缩在那壳子里。我觉得大人未必就是想立刻把你嫁出去,只不过想让你多出去看看。”
  沈檀书抿了一下嘴:“也许吧。”
  两人说完了这些,沈檀书便给年清沅说起她这些日子在宴会上听来的传闻解闷。
  女眷们凑在一处,除了说衣裳首饰脂粉外,偶尔也会提起一些大事。比如说太常寺少卿出去眠花宿柳,被河东狮拎着一只耳朵从朱雀街上走过,成了京城里的笑柄;再比如说,国子监祭酒家里出了宠妾灭妻的丑事,被正室娘家一本参到了御前,被陛下朱笔批了什么呵斥的话,闹得国子监祭酒十分没脸……
  沈檀书在学舌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些看起来华贵的妇人们嚼起舌根来,跟她从前住在陋巷时那些破落户也没什么区别。
  倒是年清沅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听着沈檀书说,一边吃着蜜饯,像听说书似的。
  过了一会,沈檀书终于讲到最近京城里的一件大事上。
  工部右侍郎半年前被人告了御状,说是先前他在修黄河堤道时贪墨银两,和地方官里外勾结,以次充好,才造成了年初那次黄河决堤,百姓流离失所。经过半年的查处,这事基本证实了。陛下震怒,从京城到地方,从上到下无数涉案之人丢了乌纱帽不说,一家老小也受了牵连。有的充为官妓,有的沦为奴籍,因为这件事,前段时间手头上没什么人手的人牙子都又开始活动起来。
  沈檀书叹道:“这些人也当真可恨,自己作茧自缚也就罢了,做这些事情之前,也不想一想还有一家老小要受他们牵连。他们上下欺瞒、沆瀣一气,却连累了襁褓中的稚子。那些婴孩还有女眷们,她们又何其无辜。”
  年清沅倒是很冷静道:“这又有什么好可怜的。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更何况你说的这些人,其实并不无辜。”
  沈檀书顿了顿,才问道:“怎么说?”
  年清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你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这世上的事,无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你说的那些人,家族显赫之时,他们享受着锦衣玉食,也不用管那些金玉珠翠是否是用民脂民膏换来的;待家族败落之际,他们又摇身一变,成了清清白白的可怜人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檀书直觉她说的是歪理,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便问道:“即便是那些大人也有错,但那还少不更事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年清沅一摊手:“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一定觉得我心硬,但这些孩子们受了牵连,又能怪谁呢,难道要怪无关之人,或者怪那些被他们父母害得流离失所的人,要怪还是怪他们自己的父母吧。檀书,我知道你心底善良,但是你要知道人世间有许多事是不公平的,投胎是第一件不公平的事,这是他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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