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夫人屏住了呼吸,脚步一慢再慢,向前走着。
杭锦她们知道年夫人此刻的心情,也同她一道慢慢向前,并用眼神示意已经发现她们过来了的丫鬟们不要轻易做声。
但正站在那边想着心事出神的年清沅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年清沅只见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夫人向她走来,便知道来的是谁了。她转过身子,看着年夫人缓缓走来,便款款一礼,姿态不卑不亢道:“见过夫人。”
年夫人的目光一瞬也没有离开过年清沅的面容,一时没有回话。
周围的人也不敢出声,四下静悄悄地。
年清沅坦然自若地站在那里,任由年夫人细细打量。
在年夫人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这位便宜母亲。
这位夫人看着着实年轻,才约莫三十许。但年清沅先前估算过这位夫人的年龄,只怕这位夫人还要比她看上去的年龄要大个十来岁左右。只见对方鬓发低挽,身穿浅檀色如意纹对襟,玉色裥褶裙。头上只一根水头极好、色泽通透的碧玉簪,身上更是没什么赘余的首饰,只左手持着一串暗红如血的佛珠钏,虽是寻常素雅的打扮,却难掩她眉眼间的容光。
她的五官典雅雍容,风仪天成。肤色白皙,不必仔细瞧,都能看出她和年清沅眉眼的相似。只是她的眉眼温和含笑,眼尾又多了几丝浅浅的细纹,显得更温和亲切些。
年清沅看着眼前的年夫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古怪的亲近之感,仿佛眼前的人真的是与她血脉相连的母亲一般,让她莫名地想要信任她。
不过转念一想,她自己都哑然失笑了。
可不是嘛,如今她占这人家的身子,这样一来,自然是和她血脉相连的“母亲”了。
在年清沅心思转动之时,年夫人也正眼睛都不眨一瞬地看着她。
在见到女儿之前,年夫人已经设想过了很多场景。但真正看到她的那一瞬,心中那块大石才落了地,又堵在那一处,让她的心口酸酸涨涨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前站着的年轻少女果然如年老爷所说,眉眼和她十分相似,一见便知两人的血缘关系。只是她的眼眸十分清明,身姿笔挺娉婷,犹如春日枝头初绽的白玉兰一般,朝气蓬勃。
年夫人痴痴地看了半晌,才惊觉自己这般打量她实在不好,这才收回了目光,对着年清沅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要与我同乘?”
年清沅莞尔一笑:“这是自然。”
年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便上车吧。”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年家的马车虽然从外面看着没什么非同寻常之处,但里面却是宽敞舒适的,这一点先前年清沅就见识过。车厢内铺了厚实的毯子,固定了一张小几,上面摆着果盘与点心。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向着京郊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静悄悄的,母女二人都没有说话,一旁在车内陪侍的两个丫鬟也不敢出声。
比起年夫人,年清沅可是要放松多了。
马车才走出没一会,她听到街上的叫卖声,忍不住偷偷掀了一角帘子
年夫人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中啼笑皆非。本想提醒她注重规矩,一开口话却转了个弯:“……这会正是早市的时候,你一直在京中,以前可曾出来看过?”
年清沅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或许年幼的时候来看过,不过后来时常待在府里,已经不记得了,所以瞧着新鲜,这才一时没了规矩,还请您莫怪。”
她这么一笑,年夫人瞬间就心软成了一团,又听她这么一说,想起她这些年的遭遇,心中又痛又怜,不由得软声道:“不仅你瞧着新鲜,我有好些年都没回京城了,看着也热闹,等改天有空了,我们去逛一逛也没什么的。咱们家里人少,没旁的府上那么多规矩,你不必担心。”
年清沅心里一暖,只道一声:“是。”
这话说完了,车厢内又陷入一阵沉默。
年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怎么都看不够,但又不好总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本想说点什么话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一出口却又变成了:“京郊离得远,恐怕还要好一会功夫才能到。你若是乏了,就先小憩一会。等到了我自然会叫醒你。”
年清沅笑了笑:“无妨。”
说着,她低头看向小几上那一碟荷花酥出神。
年夫人又出声问道:“可是饿了,要不要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年清沅摇摇头:“不必了。早上吃了不少饭”
母女二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马车一路飞驰着出了京城。
前朝因大兴佛寺、道观,劳民伤财,又有不轨之徒假冒僧侣横行,搜刮民脂民膏,更有妖僧术士祸乱超纲,以致社稷动荡,民不聊生。大周太祖登基后下令,无论京畿还是州府各县,都不得私建佛寺,全由当地官府建造监管。直至这两代,才逐渐放松了管束。
京郊这一带,因着依山傍水,又临近京城。历代皇帝为表孝心,替太后修建佛寺道观祈福,再加上前代遗留,不说三步一寺、五步一庙,那也相差无几。
年清沅昨日托人说要和年夫人一同到佛寺,并没有明说要来哪一家庙里上香。
不过年府的马车却径直向着慈恩寺所在的那座山头一路飞驰而去,一直停在了山脚下。
慈恩寺建在山腰之上,需要沿着青石启程的长阶一路而上,才能进入寺中。因着山路崎岖,马车不便,富贵人家上山去,往往要坐轿上山。但真正的权贵人家讲究多,虽然山脚下多有轿夫,平日里也多是让自家的家丁护卫抬轿上山去。
年家一去江南十几年,倒是忘了这讲究。随行的护卫们只得临时在山下让人租赁了一顶青布小轿,这才一路晃悠悠地抬着她们继续往山上走。
年清沅放下帘子,隔绝了轿外清幽苍秀的山景。
年夫人温柔道:“不再看看吗?这山上的景致还是极好的。”
年清沅莞尔一笑:“以后总还会再来的,只怕日后会看腻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慈恩寺外的山路,她从前还是永宁侯府的温七时,可不知看了多少次。她自小体弱多病,家里便让她长拜佛门祈福,从小到大,这慈恩寺是她最常来的地方。也因着这个原因,她和慈恩寺的住持了悟大师算是结成了忘年交。
只可惜,她昔日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什么神佛仙道。了悟住持只能叹她冥顽不化,无法度化她。如今这一番再世为人,不知道再见了了悟大师,他能不能认出她这位故人来?
年夫人摇头笑道:“哪有看腻风景这一说。人间有四时辰景,兼有日月风云变幻,你下一次来看到的景色与眼前的又不一样。”
虽然起初这对名头上的母女俩之间的气氛还颇有些尴尬,但马车行了这一路,两人一人一句地说着,一个有心逢迎,一个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会的气氛也正融洽起来。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突然轿身重重一晃。
两人一个没坐稳,险些撞在板壁上。
湘素隔着帘子问外头的人:“前面出什么事了?”
“回湘素姑娘的话,前头的路被一家人的轿子挡住了,对方要我们让路。”
原来是此处山路狭窄,仅容一轿通过。年家人上山之时,正好上头有人家下来,双方争路,这就起了口角。
年夫人没想到,不过出来上个香拜个佛寺的功夫,都能碰到争道的事情,不由得有些不快。但她性情温和,向来不喜欢与人争执,便出声道:“罢了,我们让开便是了。”
但外面的争执声非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双双皱眉不语。
“外面的那是哪家的人?”
年清沅刚一问出口,就听见外边嚷嚷道:
“滚开,哪来的狗东西,挡着我们琼玉姑娘的路了,就想这么了事了?赶紧给琼玉姑娘赔礼道歉,不然我们卫国公府可不是吃素的。”
年夫人眉头微蹙:“这国公府的下人们,未免也太没有礼数了。”
这哪有下人将姑娘家的闺名这样直呼出口的。
卫国公府的护卫们也许是见这不过是山底下最寻常的一顶青布小轿,就将她们当作普通的富商人家,有意想仗势欺人了。
年夫人十几年不在京城,虽然还记得个权贵人家的大概,但并不清他们的具体底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个琼玉姑娘到底是国公府里行几的姑娘。虽然心中不快,但还是不愿与一个小辈计较,正准备让湘素、杭锦她们扶了她下去好出面劝和,却被年清沅拉住了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给阻拦了。
年清沅微微抬高了声音,对着轿外道:“既然国公府的人已经自报名号了,我们年家也不能失礼,去跟那头的主子说一声。”
外边的人听了,便喏喏地应下了。
没过一会,外面的喧闹声停了下来。
年清沅她们只听见外头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下人不懂礼数,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妾身素来闻年家大名,只是前些年听说您的家人去了江南。不想既然相逢有缘,敢问姑娘可否出来一见,也好让我当面与姑娘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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