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沅笑道:“能给什么,赏的不过都是些不能吃不能穿的,净是些花样子。”
何婆子冷笑一声:“小丫头片子毛还没长齐呢,倒敢拿我当猴耍。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娘我当年也是见过世面的。隆庆年间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年家听说过没,那可是给皇帝当老师的人家,你娘我那会可是年家一等一的大丫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郡王府是什么地方,就算扔块石头出来,上面都是包了金纸的,你倒还想骗我。”
何清沅仍旧笑道:“知道您见多识广,我怎么敢骗您呢。只是财不外露,我这进出内外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万一财露了白,让有心人惦记上,那可就不好了。再说您我二人母女一体,我的就是您的,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呢。”
何婆子哼了一声:“那你这会回来,真的就什么都没带。”
何清沅犹豫着伸手摸向腰间的小荷包,还没摸着就被何婆子一把夺了过来。
何婆子急急忙忙地打开来看,却只见几块散碎银子,不由得呸了一声:“就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人家都不稀罕。”说是这么说,不过何婆子还是麻溜地把小荷包往自己怀里一揣。
“还有没有了?”
何清沅笑道:“等我下次回来,再给您拿。我这不也是怕您一次赌光了嘛。”
“对了,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有事要跟您商量。”
何婆子眼一斜,阴阳怪气道:“呦,我说何大姑娘今天出手怎么这般阔绰,原来是有事在这等着我呢。说吧,您老有什么事?”
何清沅尽可能地字斟句酌,语气轻柔道:“我想问您,您有没有想过哪天咱们能攒下钱赎身出府的事情?”
何婆子的眼珠子瞬间瞪了起来:“等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清沅留了个心眼,半是试探半是玩笑的口气道:“您看,姑娘待我不错,前些日子我又得了郡王府的一点赏,再加上这些年攒下了一点钱,您有没有想过,咱们跟姑娘求了恩典,为自己赎身,出府后好好过日子呢?”
何婆子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了:“放你娘的屁!你这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府里打好的日子你不过,你居然还想着出府去做那下等人的营生!你是吃了哪的迷魂药了?”
何清沅仍好声好气道:“您先别急着生气,让我跟您好好说说。府里的日子确实比外面来得安稳,但是您想啊,怎么说咱们的卖身契都在别人手里,不是自由身,一旦有了什么事,只能任人发落。所以我想咱们不如早早做个打算,日后出去做个小本生意,怎么说都能养家糊口。”
何婆子呸了一声:“我看你这是上次撞到了脑子,把整个脑子给撞坏了。出去做生意?你说得倒轻巧,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让老娘出去吃苦受罪!”
见何清沅不说话,何婆子的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刻意的笑来,眼里带上三分得意:“你该不会是着急了吧。你放心,我这里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准备?”
何清沅心头浮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何婆子飞了她一个白眼,转身折回里屋,从上了锁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匣子,不等何清沅看,就连忙关上匣子,手里多出了一个油纸包。
“喏,打开看看,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我可是花了好些功夫”
何清沅低头打开油纸包一看,只见里面装的是一摊白色粉末,不由得皱眉道:“这是什么?”
何婆子看着她,眼神闪烁着:“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外头买来的,你找个机会,下在给大人的茶水里,保准你能成事。”
何清沅顿觉一股无名火蹿上脑门,太阳穴处隐隐作痛,不由得咬牙道:“你让我给大人下药?”她早先就听说过内宅的一些腌臜手段,但前世没来得及见,没想到倒是在何婆子这里长了见识。
“什么下药,你这孩子怎么说的这么难听。我这可是给你个机会”
“就算是、就算是……”何清沅的脸浮现一层红晕,咬牙道,“就算是我真的用了这个,爬上了床,你真当沈端砚是什么良善之辈,还会、还会对我负责?你自己也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敢爬床的丫鬟是什么下场,你难道心里不清楚?你这分明是要人往火坑里跳。”
何婆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什么叫往火坑里跳!我是你亲娘,我难道会害你?满京城的王公贵子是好,你也得能搭上那条线啊。咱们府上这位年青才俊又位高权重,如今前头夫人还没进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也就你这个瞎了眼的才这般不知好歹。”
何清沅已经被她的不知廉耻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是在姑娘面前也算有脸面的吗?到时候你就跪在姑娘面前哭,使劲的哭,姑娘向来心软,再说这事又是她哥占了你的便宜,她亏着心呢,怎么也得好好补偿你。”
何清沅从未见过何婆子这样没脸没皮的东西,气得半天只说出来了一句:“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亲娘,我从没见过哪家的亲娘,让自己的闺女去做这下三滥的勾当!”
“砰”地一声,何婆子重重地拍上了桌子,色厉内荏地吼道:“放你娘的屁!你是老娘十月怀胎,从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早知道当年生出的是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就该活活掐死你这个孽种!”
何清沅冷笑一声:“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以后我不奉陪了。”
说到这里,何清沅转身就走。
何婆子暴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何清沅的脚步顿了顿。
“你别在我面前做出那个清高拿乔的样儿。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在姑娘身边当了两天二等小姐的好日子,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等你日后嫁了个五大三粗、不识好歹的庄稼汉,有你哭的时候。”
何清沅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我告诉你,出府的事情你想都别想!还真以为你能给自己赎身啊?”
何清沅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任由何婆子在背后不依不饶地叫骂。
第四十一章 豌豆黄
沈檀书拈了一块何清沅在来的路上给她卖的豌豆黄,一边听完何清沅删减过后的叙述。好不容易咽下吃的后,整个人又气又笑道:“你也不必为这么个人生气了,她既然愿意留在我们府里当奴才,就让她当奴才便是了,还管她干什么。”
何清沅摇摇头:“她是我……母亲,无论怎么说,这天底下总没有女儿给自己赎身了,亲娘还待在里头给人家当下人的道理。”
沈檀书想了想:“那你打算怎么办?不然的话,我让五味找人吓唬吓唬她?”
何清沅笑道:“行了,我的好檀书,这不关你的事,你且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沈檀书将信将疑道:“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何清沅一脸神秘地冲她眨眨眼:“你忘了,她如今的卖身契在谁手上?”
沈檀书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七夕之夜的前一日晚上,她将清沅和何婆子的卖身契一并都给了她,如此一来,那何婆子岂不是还是落回了清沅手里。
“要我说,还是给她点苦头吃,她才能知道好歹。”
何清沅不想再继续何婆子这个让人感到厌恶的话题,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帖子你已经下了,另外两家也都说了要来府上,有些事情你可都准备好了?”
七夕那一晚最终以尴尬收场。
何清沅自然是讨不到沈端砚半分好脸色的,至于沈檀书,回来之后则更是倒霉。先是被她兄长下了最后通牒,而后管事的五味又来告诉她,让她先管着府里的账。
这回管账可不是像之前那样,五味他们先过一次账面后,厘清了再让沈檀书打打算盘,算错了也没什么要紧。而是直接把府中上下数十口人每日的大小开销都记录在册,由沈檀书亲自调度府里的采买,可把沈檀书给愁得不行。
沈檀书心虚道:“反正不也就是那些东西嘛,无非都是些吃的,回头账上问问厨房的人不就成了。”
何清沅无语道:“哪里只是吃食茶水这么简单,你不是想拉着那两家的姑娘搞个诗会,笔墨纸砚什么的总不能让人家自带把,这都是要记在账上的。”
沈檀书点头道:“这我是知道的,只是这也用不了几个钱,从我房里拿一些便是了。”
何清沅叹气道:“是不值几个钱,只是论谁家大业大,也受不了这样的漏财法。旁的不说,外院那群小子、管事们多是大人的人,个个服帖懂事的,再看看内院这些丫鬟仆妇,整日里想着欺上瞒下,幸亏先前还有五味三不五时地压一压,不然早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何清沅突然想到了先前花露那回事,脑海中灵光一现,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她自己压了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道:“虽说作诗是雅事,不拘笔墨,但既然是请人到府上来,总不能还用寻常的笔墨纸砚。各式各样的花笺、洒金笺,那才是用来誊抄诗文的。至于这些笺纸的花费,你不会不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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