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采薇那边没一会就没了动静,她也跟着吹了灯,坐在桌子前,一个人不知道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才想起买来的栗子还没有动。
封家娘子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拆开油纸包,抓了栗子剥壳来吃。
栗子虽然已经没有刚买来时那么热了,但上面还带有余温。那对小贩选的是好的油栗,香甜粉糯,每一粒都炒得熟透,皮上裂开口子,很好剥。随便咬一口,便香气四溢。
很久之前,她还未家破人亡时有个儿子,只有五六岁大,最喜欢吃她亲手剥的栗子。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唯一的骨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别说是栗子,即便是龙肝凤髓她也会想办法替他寻了来。
后来一场洪水来了,堤坝冲毁,房梁倒塌,一片汪洋。
她在水中抓住了一只大木盆,想把他放进木盆里。
可她没能拉住,木盆带着她的孩子就此漂走了。
而后来到那里赈灾的官兵们不肯放粮,惹得和她一样的灾民们哗变,随后上面派兵镇压,死伤无数,可封家娘子逃了出来,和人一起讨饭来了京城。
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在那场洪水里丧生了,她也浑浑噩噩没有别的想法,只想上京城来敲响登闻鼓,至少能救一救闽地数十万水深火热的百姓。
可等她千里迢迢来到了京城,她却听说已经有人敲响了登闻鼓,向陛下告知了灾情,朝廷派了钦差去赈灾。知道百姓们有救了,封家娘子继续浑浑噩噩地在京城里想办法找口饭吃,就到了一家酒楼帮工。
后来,又查出了贪污赈灾粮款,官员上下沆瀣一气,让她对大周的官员们彻底失望。
再后来,她入了狱又被沈端砚救了出来,进了沈府的小厨房。
起起伏伏十几年,从前的亲人大多都忘了,只有那个在木盆里被冲走的孩子她做梦都忘不了,一想起来就是钻心蚀骨的痛。她的孩子死了,可昔日那群中饱私囊的官员们还在活着,原本倒了的永宁侯府,这两年又要卷土重来,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她接触刚才那伙人,可比沈端砚让她接触霜叶还要早。
只是封家娘子知道那群人都是一伙亡命之徒,一直和他们有意无意地保持距离,暗中观察他们的举动,结果让她大失所望。这群人只会滥杀无辜,引发混乱,今天在这里杀人,明天在那里杀人,却始终杀不到那些脑满肠肥的贪官污吏身上,更是不可能把那些恶人除个干干净净。若非封家娘子实在找不到别的人来坐这些事,她才不想为这群人做事。
还有,若非被年清沅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和霜叶的关系,她也不至于这么快落到如今的境地。
想到这里,封家娘子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
这是刚才那伙人交给她的,里面的药粉据说混合了一种毒花提炼出来的粉末,下在人平日吃的饭菜里,日久之后就会让人上瘾,毒发之时即便是傲骨铮铮的铁汉都会跪地求饶,最适合用来控制人不过了,更不用说那年氏女只不过是个弱女子。
只要能用药控制住了年清沅,再控制了沈檀书,就等于在沈端砚身边插了两枚钉子。
至于直接给沈端砚本人下毒,封家娘子没有想过。
且不说他曾经与封家娘子有恩,但就他本人而言,封家娘子实在不愿意招惹。他虽未及而立之年,但却能坐稳首辅这个位置至今,让人不得不心生忌惮。
封家娘子坐在黑暗中想了很久,这才拍拍手上床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那一日去过食肆之后,之后每隔十天晚上年清沅就会受邀,和采薇、封家娘子一聚。
饭桌上众人言笑晏晏,好不热闹,一回到府里年清沅就忍不住问苁蓉:“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看到封家娘子下药?”
苁蓉稍一犹豫,便将实情告诉了她:“我们的人在暗中盯着厨房,看到她往酱味重的食物里洒了药粉,但试毒的人却试不出来究竟是哪一种毒。现在怀疑可能是一种不知情的慢性毒药,只有积累到一定分量才会生效。夫人去了两次,每回回来之后还服下了解毒丸,想来应该不会有大碍,只是我们不得不防。”
年清沅点了点头。
先前她就已经猜到封家娘子若是要下药,肯定会在荤菜里下了,所以这两次在饭桌上根本碰都没碰一筷子,只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封家娘子也不会坐以待毙,稍过一段时间定然会想出别的办法。
苁蓉想了想低声道:“先前按照大人的意思,您其实不必再以身涉险了。”
年清沅笑了笑:“没关系,本来也就只打算先去一两次,安抚住了封家娘子那边的人再说。眼下不是六月了么,我要忙着参加各种宴会,哪里还有空闲呢。你们好好查,等查出了那种药粉是什么,我再去也不迟。说不定等到了那时候,这伙人已经被一网打尽了呢。”
苁蓉想了想也是。
年清沅说是要去参加宴会,是真的要去参加。
其实从她三月完婚之后,各种帖子就雪片一样飞到了沈府上。想要巴结沈端砚的,或是和沈家交好的人太多太多了,若非年清沅推掉了一大半的邀约,只怕每天光和沈檀书两人连轴转就能累死了。
入夏之后,天气炎热,京城的闺秀夫人们大多都前往京郊避暑,连带着什么茶会、诗会、文会也不少。这些闺中少女争相出风头的场合,年清沅从前就不怎么参与,如今嫁了人,更是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一连大半个月,年清沅和沈檀书一起早出晚归,直到日暮才回来。
转眼六月也要过去,又是一年七月了。
年清沅傍晚在舀着一小碗冰汁凉桃脯小口吃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七夕又快要道了,这也是她和沈端砚成亲之后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七夕节。
这时,沈端砚恰好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着吃着突然发起呆来,不由笑着把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你在想什么呢。”
夏日的傍晚,即便是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暑气仍未消退,屋里哪怕放了冰盆都让人觉得闷热,故而这对年轻的夫妻二人来到了小花厅里乘凉。
穿堂风一吹,遍体生凉。
年清沅抬头对他粲然一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又是一年七夕了。”
“七夕这几日,你和檀书就待在家中,切莫出去。”
年清沅顿了一下:“那你呢。”
沈端砚微微笑了一下:“即便是平日出行,我身边也有无数暗卫守着,你不必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两人这段日子向来都是平平淡淡,难得有温情的时刻。门外却大煞风景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后是六安的声音:“大人,西北有急报。”
年清沅心里陡然跳了一下,转头看向沈端砚。
沈端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不要担心,我去去就回。”
和年清沅所预料的一样,沈端砚说是去去就回,但直到这天深夜,他才迟迟而归。
沈端砚远远地就看到院子里还亮着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让身后提着灯笼的六安一时都差点跟不上。等进到了跟前一看,屋里果然还灯火通明。
年清沅正斜倚在榻上看书,半夏正在一旁给她打扇。
打扇的人倒还好说,看书的那个已经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整个人头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倒在床上。
半夏看见沈端砚进来了,连忙想叫醒年清沅,却被沈端砚用眼神示意,只好退下网门外走。
还没走出去,就听见年清沅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嘤咛一声,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面前站着的沈端砚微微笑了一下:“你回来了呀。”
她身上穿着家常的玉色小袄,露出修长的脖颈。一头青丝松松地挽着,有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垂下来落在雪白的肩膀上,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整个人犹如一幅海棠春睡图般动人。
半夏不敢耽搁,连忙出去把门关上。
沈端砚坐在床边拉着她一只手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可问完之后,他才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多余。她这么晚还硬撑着没睡,自然是为了等她。
年清沅坐起身来,脑子还有几分不太清醒,却还是笑道:“看书看晚了,正好等你回来。”
沈端砚本想和她说,以后不必等他,但想到之前也说过几次了,但清沅始终不听,心里也有点淡淡的无奈。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年清沅等问出声来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有些事她不该过问的,而且沈端砚向来有自己的分寸,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
沈端砚并没有瞒她,声音微沉道:“八王爷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米壳花粉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霹雳打在头上,震得年清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八王爷,死了?这、这怎么这么突然?”前些日子西北那边才在暗地里调动兵马,眼看就是准备起兵事变了,可这个节骨眼上八王爷突然死了,让人莫名生出一种荒谬之感。几乎整个大周的人只差开盘下注赌八王爷什么时候起兵造反了,他却一声不吭地死了,一下子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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