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帮工的那家酒楼和另一家酒楼由于有生意上的竞争,对方便起了心思,买通了里头的一个学徒,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酒楼里用的八角换成了莽草。
这个年清沅从前在和封家娘子学辨认香料的时候恰好听说过,莽草和八角长得极为相似,只是一个有毒,另一个可以当作调料,稍有不注意,确实容易混淆。若是误服用了莽草,轻则头晕呕吐,重则引人疯癫乃至丧命。
可想而知,酒楼里的客人吃了放有毒八角的饭菜出了事,酒楼老板和厨子便拿无亲无靠的封家娘子顶了罪,并买通了人要让其屈打成招。
当时的沈端砚不过是初入官场的新秀,由于老师孙太傅的关系受到提拔重用,在刑部做事,恰好审理到封家娘子的案子,察觉到其中的疑点,最终还了封家娘子一个清白。
封家娘子被救出之后,也因此对沈端砚感恩戴德。
她那时身无分文,又刚脱离了牢狱之灾,只能自卖为仆役,托身于沈府。
至于先前和大观楼里出来的小丫头那件事,则又和闽地那伙流民有关了。
当日封家娘子听闻已有人敲响了登闻鼓,朝廷派出钦差大臣去彻查此事,便以为闽地的百姓有救了。然而,事情并不像她和许多人一样想的那么简单。
朝廷中的官员上下勾结,背后有权贵世家座位靠山,早已织成了一张大网。涉事的官员推出了几个倒霉的替罪羊,其余的仍然高枕无忧。更令人气愤的是,随后赈灾粮款被贪一案事发,同样是雷声大雨点小,让人心寒不已。
许多和封家娘子一样流落到京城并在此定居下来的闽人大多结成了团,其中有那么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便悄无声息地活动起来,逐渐汇成了一股暗流。而这伙人,便和京城近几年来出现的一些怪事有关,比如去年的永定桥,和今年的上元节。
封家娘子在首辅府上做事,又是闽人,自然是那一伙人暗中拉拢的对象。
那个从大观楼里逃出的帮工少女,就是那伙人中的一个。沈端砚趁这个机会,便让封家娘子接纳了她,想趁机套出更多消息,不想却被年清沅先发现了她的踪迹。
年清沅不由得苦笑,若是早知道封家娘子没有问题,她也不必在采薇面前做了恶人。
不过话说到这里,她也就放了心,连忙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沈大人了。”
说着,她就看向沈檀书,准备两人一起离开,却听见沈端砚在身后道:“还有一件事,劳烦姑娘转告年夫人。”
年清沅转身:“大人请讲。”
“那一日年夫人既然已经应承了要替温七姑娘修坟,希望她能履行诺言。”
年清沅听他要转告的是这件事,不由得微微一愣,才道:“这是自然。我们年家既然已经答应了,必然会信守承诺。我今日回去,便让人去郡王妃府上一趟,和她商量一下如何为温七姑娘修葺坟冢的事情。”
“不是衣冠冢,”沈端砚平静地打断她道,“是给温七姑娘选一处好的地方长眠。”
他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他是知道温七葬在哪里的。年清沅只觉得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讷讷道:“可是我先前听人说,那位温七姑娘的尸骨早已下落不明,只有衣冠冢尚存于世,还是和她从前要好的手帕交立的……”
沈端砚转过身去一边拿茶盏,一边道:“温七姑娘当初随侯府一同被下狱,因病情加重死在了狱中。当时永宁侯府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她,也没人敢出手相救。我曾于看守她的狱卒有恩,又用了些银子,便把她的尸身带出来葬了。因为她身份敏感,一直也不得为她立个像样的坟头,如今正好请年夫人帮忙办了这件事。”
年清沅不知为何眼眶有点发热,她只觉得,她欠沈端砚的人情似乎越来越多了。
一旁的沈檀书嘀咕了一句:“你帮忙葬了温七姑娘,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端砚呷了一口茶,定了定心神才道:“你这脑袋不记事,全然忘了当初是你让我帮忙想办法,不要让温七流落到荒郊野外去。”
沈檀书虽然有点懵,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点头道:“那就应该是我说过了。”
年清沅轻声道:“温七姑娘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会感谢大人的。”
沈端砚听她语气轻柔得有些古怪,但并未多想,平静道:“她已经过世了,说这些无用。从前沈家与温家并无明面上的往来,若是我们替她收殓尸骨一事传出去,只怕有人要生口舌。还望清沅姑娘替我保密。”
年清沅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对了,上次大人说,有件事我过段日子就应该知道了,不知道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我如今能不能知晓呢?”
她抬头看向他,眼神格外认真。
沈端砚看着她,目光变得有几分柔和:“再等一等,你会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雀舌茶
沈端砚让人替温七立的坟冢就在慈恩寺的后山上,正是先前冬青禀报过的无名冢。
他们挑了一个合适的黄道吉日动土迁坟,那一天年清沅没能亲自前去,去负责看管的的人是年景珩,他觉得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看有些不妥。
据说那一日,沈端砚也亲自到场了。
等坟冢重新修好立碑后的第二日,她与怀着身孕的温韶、谢仪彤三人一起来到了墓碑前。
那上面并未镌刻她从前的家族名字,只有以温七二字替代了一切。
但年清沅觉得已经足够了。
从隆庆四十七年到景和四年,有关于温七的那些事终于能大白于日光之下。
而如今的她,也不是一个飘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她有了新的家人,而从前的旧友,也恰好都在。她还活着,且不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
一样的日子里,有人欢喜有人忧。
和年家的这一场风波结束后,最为不快的自然只能是温家的人。
他们在背后谋划了这段时日,甚至把温夫人都千里迢迢从西北接来,结果沈端砚从中横插一手,他们非但没能捞着多少好处,反而还惹了一身臊。
温柏青难免心中有几分不痛快。
他左思右想,总想问一问温清语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又想去问问温夫人,为何那一日沈端砚反而偏向了年家一方。
一转头,他就看见温清沅已经盛装打扮过了正准备出去,不由得问道:“你要去哪里?”
温清语答道:“去见一见年家的人。”
温柏青皱眉道:“又是年家那个养女?这人派不上大用,先前你和她打听那么重要的事情,最后都出了差错。”
温清语摇了摇头:“总还是有用处的。再说了,先前的事情我总得问一问。”
温柏青勉强点了点头:“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多陪陪娘,她一个人在家里左右也没个认识的人。”
按照先前的约定,温清语很快来到和年婉柔约定见面的那家酒楼。
店小二带着她进入了雅间,先上了一壶茶水。
虽然用来沏茶的是还算上成的雀舌,但温清语自小就生在富贵地,一尝就尝出来这茶叶是陈了的,不由得意兴阑珊地放下。
这一次从西北回到京城,温清语再看京城里的一切,只觉得物是人非,仿佛处处与她作对。眼下这样糟心的日子,她实在不想继续过下去了,还是得早先想办法进宫才是。只有越接近天底下权力与富贵的中心,她才能实现她的心愿,改变家族如今的处境。
她正这么想着,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年婉柔。
温清语也不和她客套,开门见山地就问了:“先前我和你打听的事,为何会出了差错,你得给我一个交待。”
温家人这次折戟沉沙,让年婉柔对她们最后一丝期望都打消了,不由得轻慢道:“还能怎么回事,想来是那个丫鬟看错了。”
先前温清语让她想办法向年清沅近身伺候的丫鬟打听一下,她身上有无什么明显的胎记和痣,尤其是耳后那里,是否有一粒红痣。
可年清沅身边的丫鬟大多是年府已经筛选过的下人,自然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该说。更何况她一向御下严格,把抱琴居内外打成了一块铁板,即便年婉柔有心也无力。
唯一一个能探听出来消息的,就是抱琴居里一个叫白术的小丫头。她以前叫百灵,是自己从沈府跟到年府的,从前就和年清沅认识,对她的一些事情自然熟悉得很。可她也只是下面跑腿办事的小丫鬟,贴身伺候那种事情也轮不到她。
年婉柔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让她打听,没想到那个叫白术的丫头一口咬定,年清沅耳后确实有一粒红痣,她千真万确地看到过。然而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了问题。
温清语见她不以为意,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道:“不管怎么说,虽然这一次我们未能成功,但她从前在别人府上当丫鬟的事情传了出去,以后想来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婚事,自然也挡不了你的道。”
说起这个,年婉柔不由得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她上头还有一个偏袒她的母亲,还有一堆围着她打转的父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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