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哂,轻声慢语,“别怕,你不识得我,总该识得这块玉佩,这是你阿翁时常戴在身边的。”
等阿悦依言看去后,他继续道:“我是你表兄,刚从临安寻得你,现正在去兖州的路上。”
阿悦自然不认识什么玉佩,她有原本小阿悦简单的记忆,可并不全备,像这种小细节就完全不记得。但魏昭的神情太过温和,他仍是玉冠束发,青袍披身,淡雅而清隽,仿若一缕春风,毫不费力地卸去了阿悦心防。
“表兄?”她的声音细而轻,有无法掩饰的稚气和一丝不安。
“嗯,唤我阿兄罢。”魏昭极其自然地把阿悦扶起,帮她把发丝拂至身后,倒来一碗温水,“先喝些水。”
阿悦借他的手饮了半碗,小口饮水的模样很乖顺,令魏昭唇角微翘,“这儿有包云片糕,饿了便用些,等到了兖州,阿兄再带你吃好吃的。”
大概是魏昭的态度太自然了,潜移默化下,阿悦兴不起一丝抵触的念头,之前的记忆在被这样温柔的照看中慢慢回笼。
她是自己从那儿偷跑出来的,现在看来,大约是运气好,直接就被这位表兄捡到了?阿悦不确定地想着这些,视线不自觉跟着魏昭移来走去,总感觉他的外貌有些眼熟。
她来这个世界不久,自然不可能是在这儿看到过,难道是梦里?
……
梦里?
梦中男子温柔儒雅的面容和面前少年渐渐重合,阿悦终于记起眼前人确实是在梦中见过许多次、未来的“她”的夫君,也是她的表兄——魏昭。
意外之下手不经意撞到床沿,阿悦把痛呼咽了下去,魏昭瞬间望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阿悦小小摇头,低声道:“我……”
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魏昭十分善解人意,耐心地等了她许久,又轻声道了遍,“莫怕,阿悦如果不喜欢,我去别处待。明日到兖州,你就能看到祖母了。”
他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大约是天性如此。寻常少年因年岁使然,眉眼间无论如何都会带些锐气与冲动,但魏昭不同,他好似天生芝兰玉树,如莹莹美玉、温文尔雅,向来都是从容不迫,不轻易与人有龃龉,更少有冷言厉色,任谁见了他,都忍不住夸一句君子之风。
这一点,阿悦在梦中早有感觉。
“不用。”阿悦小声阻拦,魏昭从善如流地停住脚步,听着小表妹稚气的声音犹犹豫豫道,“阿、阿兄,我……怕黑的。”
她不好意思让面前的人因为自己大半夜去外面淋雨。
“好。”魏昭颔首,“阿兄陪你。”
短暂的交谈后,两人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魏昭挑了挑灯芯,火焰高了些,他重新拾起竹简,不同的是,阿悦这会儿是醒着的。
虽然和魏昭并不熟,但有他的陪伴,阿悦的确心安不少,开始慢慢回想这本书的剧情。
以一位读者的眼光看,魏昭在这本书中,实在算不上什么有分量的角色。如果一定要把他称为男配,他的定位大概也是男五或男六这种酱油的位置。
他出场早,下场也快,最初出现的次数还不如小阿悦这个白月光多。后文中,女主郭雅如法炮制,想利用自己这张和小阿悦相似的脸去魏昭那儿套出秘宝的位置,但失败了。即使当时小阿悦已死,魏昭对她的出现依旧无动于衷,默默待在百人巷,当着自己的废帝。
他是唯一一位不受女主影响的男配角,也是唯一让女主留下极淡的遗憾和不甘的角色,就这点来看,也算得上特殊。
阿悦无意识看得久了,魏昭不是木头人,自然感觉得到,“阿悦是睡不着了吗?”
“……嗯。”
“那不如我们来换一换,阿悦代我守夜,我歇息。”
阿悦一呆,“啊?”
魏昭道:“坐了大半夜阿兄也倦了,难道不可以歇息吗?”
他说得太认真,阿悦立刻就信了,并真的准备穿衣起身、让出床榻。等外裳都被她努力地穿到一半,魏昭才走来抱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把头埋在那儿闷闷地笑,“阿悦真可爱,我说什么便信什么。”
“……”亲昵的姿态和话语让阿悦有一瞬间僵硬,慢慢大概明白了魏昭是特意如此,想借玩笑消弭两人的生疏。
她张了张口,帘外的声音先一步发出,“是阿悦醒了吗?”
很低沉的男声,传入耳膜微痒,夹在细雨中添了朦胧。
魏昭顿了片刻才回,“傅二叔有什么事吗?”
他神色淡了许多,阿悦并没有发觉。
“深夜无事出来走走,见阿昭这儿灯火未灭,又听到声音,来问问而已。”
回答不能说牵强,但也着实不是什么好理由,魏昭慢慢帮阿悦重新脱下外裳,让她躺好。
“阿悦确实醒了会儿,但已经睡了,若无要事傅二叔也早点歇息罢。”
阿悦讶然望去,却见魏昭将食指抵在唇边,对她微微摇头。
外面沉默了会儿,半晌回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表兄前期是温柔款哒!
感谢我家小可爱滴灌溉和霸王票,点名啾啾(虽然还有系统显示不了名字的)=3333=
第7章
傅二叔这个称呼听起来实在陌生,阿悦起初真当是随魏昭一起来的哪位亲戚。所以,当她迎着灰蒙蒙的天光再度睁眼,对上的却是傅文修沉沉凝视自己的双眼时,那张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脸让她寒毛倒竖,张嘴连惊叫都发不出来,只一双眼睁得溜圆。
手刚刚抬起的傅文修眯眼,又放了下去,只当是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阿悦。
“阿悦,我是叔父。”他这么说,“去岁你生辰时,我赠了你一枚玉佩,还记得吗?”
早春寒风在窗外肆虐,发出呜呜的响声,傅文修的话便伴随着这些动静字字入耳,让阿悦被褥里的手下意识抓住了什么,一动不敢动。
又是玉佩。她对这些实在记不住,但傅文修的身份是再清楚不过的。
她微微摇头,像只沉默而惶恐的惊鹿。
傅文修又道:“你阿耶和我是远亲,当初你刚满月时,叔父还曾去过你的酒宴。”
他在阿悦抵触的眼神中坐了下来,抬手一抚她散在头枕的乌发,“听说阿悦能自己从人伢手中逃出来,怎么见了叔父却这么害怕?”
他一顿,唇角微扯像是笑了笑,“叔父——又不是坏人。”
傅文修容貌俊美,眼似寒星眉形若刀,不言不语时,便如华丽的刀鞘,内敛但毫不低调。微微笑起来,又好像能瞬间让人感受到刀刃的锋利,并不凛然,更带着一股邪气,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张扬。
可是这样的他,无形中已经和梦中含笑说“剜出魏昭心头肉”的恶鬼十分相像。阿悦就像被威吓住的鹌鹑,在他掌下一动不敢动,心口那儿有刺刺的疼意,也不敢大口喘气,唇色慢慢变白。
傅文修太熟悉她这种反应,转手就拿来一颗药丸捏着阿悦的下巴给她塞进去,“慢慢吸气呼气。”
他知道这时候的阿悦身体并没有十多年后康健,毕竟要等魏蛟彻底平定下来,她才被接进临安,算是真正有了休养的时间。
成为新帝的魏蛟揽尽天下奇药,就是为了给这个外孙女治病,也颇有成效。
刺痛平复,阿悦听到他的低语,“小时候真是更不经吓。”
分明是一句听来不耐烦的话,他的眼神却不减灼热,如果不是魏昭及时入内,阿悦觉得眼前的人甚至能一口吃掉自己。
“马上到兖州。”魏昭仍是挑帘的姿态,“傅伯父那儿战事紧急,想来傅二叔也归心似箭,下条岔路该分道而行了。”
“哦?”傅文修直起身子,跟着往外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阿昭说得是。”
他垂眸,阿悦避开他的眼神望向别处,只给人瞧见细白的侧脸,可爱稚气的举动让傅文修笑了笑。
看了会儿,他忽然俯身,极快地在阿悦惊颤的目光中印下额头一吻,灼热烫人。
他低低道:“我是该离开了。”
说罢,傅文修向魏昭走去,没有再回头。望得太久,他恐怕就不想走了。
“阿悦很怕傅二叔吗?”风雨气息透过帘缝裹挟而来,魏昭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语气很柔和,是惯来和小孩交流的语调,“还是以前就见过,不喜欢?”
他并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
阿悦片刻才恢复了出声的力气,像小猫儿似的绵软语调,“不记得了。”
“是么。”魏昭看起来像随口一问,得了这个回答转而提起其他,“待会儿靠岸,阿悦有什么想吃的,我差人去买来。”
“……我想吃些粥。”
“好。”
他不仅备了粥,还依照游医嘱咐给阿宓弄了一份羊乳,不过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一点腥味都没有。
阿悦拒绝了他喂食的提议,自己拿着调羹慢慢喝,身边魏昭在对人吩咐着什么,偶尔能听到“傅文修”的字眼。
虽然并没有真正和傅文修相处过,但仅是了解的剧情和那些梦就足够让阿悦对其敬而远之。她记得剧情中傅文修对这个侄女起心思,是在小阿悦十二岁来初潮那年惊慌失措撞到他怀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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