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十个名字从皇后的嘴里吐出，如腊月寒冬，冰冷刺骨，被提到的官员立刻被革去官职摘下官带，押出大殿。
侍卫们来来往往，将点到的人托出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刻钟，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后，期间无一人说话，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稍时，大殿上立刻多出了很多空位，不再那么拥挤，显得有些凌乱，只因该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了。
除少数人，其他官员皆拜倒在地，声呼万岁息怒，然，皇上自礼部尚书之后再也没有出言，只是铁青着脸坐回了龙椅。
“父皇，此次事件已过，请您保重龙体，切莫再动怒！”太子出列，淡淡的劝说。
当今皇上虽然数年不管事，可没有人忘记当年的他是什么样的，所以太子出来缓和气氛，很多人都对他投入感激的目光。
皇上收回看向百官的目光，对着太子的脸色微微缓和，旁边皇后也劝了几句，皇上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看向底下依旧跪着的上官瞳瞳说道：“瞳瞳是吧？起来说话。”
瞳瞳早就被刚才那浩大的阵势吓了一跳，两腿都有些发抖。
“小民谢过皇上。”上官瞳瞳并没有起身，继续跪在那里，抬眸说道：“小民此次上京，还有一事相请，请皇上成全小民。”
“大胆……”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斥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小家伙竟然还没事找死，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还准备说什么，却见皇帝抬手制止他，这才诺诺的退了回去。
“说来听听……”
皇上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也看不出刚才的不悦，倾身向前问道。
“启禀皇上，小民的父亲并没有贪污，他是举报者，但却被众人所害……”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意，“小民请皇上还我父亲一个名节。”
夜无双站在一旁差点落泪，说到底瞳瞳也不过是个孩子，再坚强也只是孩子，他曾经独自一人去救父亲，却见证了无知百姓将他父亲打死的场面，至于还遇到了什么，她还不清楚。
可就是这些，已经不是一个孩子能承受得了的。
他的头重重的磕在青石地面上，响声在这寂静的大殿上回响，很多人见之都撇过脸去，也有些人神色不自然。
“够了，你这是做什么？”瞳瞳不停的磕头，皇后冷斥，“你父亲身为地方父母官，却让水患成灾，数万百姓丢掉了性命，大梁的律法还不能治他的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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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虽是反问，可明显的带着深意，说瞳瞳在威胁皇上。
瞳瞳被她的声音惊到，再抬头时，额头上已经流血，墨色的瞳孔紧缩，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
“我父亲身为陇县县令，一直严于律已，这件事本就不该怪他，他检举有功，本该奖赏，可朝廷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抓来京城，他在半路上就被打死了。”
“他死得有多冤枉，皇后娘娘，您是说他该死吗？”
瞳瞳的眼神迫人，整个人虽跪在那里，气势却一点也不输给站着的人，他的背挺得僵直，静静的看着皇后。
这样的话已经算得上质问了，夜无双怕皇后怪罪，想也没想，挣开五公子的手，在瞳瞳身边跪了下来，拱手说道：“皇后娘娘请息怒，瞳瞳年纪还小，不知深浅，不明事理，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恕他这一回。”
众官员虽跪在那里，一个个却都伸长了耳朵在听事态的发展。
“无双，这里没你的事，还不退下。”太子冷着脸过来，想拉她起来，却被夜无双躲过去。
她向旁边挪了挪，依然跪在那里，对太子表示歉意，随后看向皇后，说道：“娘娘，瞳瞳能将这份名单带到皇上与您的面前，实属不易，为了保住这份名单，他遭遇了数次追杀，曾几度生死不明，请您看在他和县令大人如此忠心的份上，就饶他这一次吧！”
“陇县县令自知自已命不久矣，却还是派自己的幼子上京面圣，可见他的忠心是日月可表，天地可鉴，谁能知道，瞳瞳他，还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说到这里，夜无双回头看向上官瞳瞳，却见少年的眼眶里闪着晶莹，她对他淡淡一笑。
“朕今天心情欠佳，你们倒是好兴致，竟在这里演起了姐弟情深？啊？”
皇上突然开口，半开玩笑的话语，将众人的心思拉回。
“皇上，草民还有一物请您过目。”
“呈上来……”皇帝对他这个儿子的态度一直是众人关心的焦点，可他却未曾表露一丝情绪，让大家都摸不透。
五公子对着殿外示意，走进来两个侍卫，手持一幅展开的画大步走了进来，上面红红黑黑，看不真切。
两人的步伐稳健，这幅画没有一丝的晃动，很快便来到众人面前，这时，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原来这并不是什么画，而是用白布做到的一道横幅。
右边大大的三个字，惊到了在场所有的人。
‘万民书’！
“这……”皇上身边的公公一甩拂尘，抿了抿嘴没有再敢说话。
“徐公公，念给大家听！”皇上开口，徐公公战战兢兢的上前，上面的话语并没有什么文笔，大意是陇县县令在任期间，勤政爱民，经常帮助百姓，为人清廉，闻他被皇上赐罪，便写下这万民书为他请愿。
数米长的白布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底下却一片血红，皆是用鲜血按的血指印，大的小的、清晰的模糊的、铺满了整张白布，血色的印迹从后面像极了血色的水纹，看起来有些惊人。
徐公公念完后便退了回来，大殿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倒吸气声，惊的不是这份万民书，而是五公子竟敢把这等污秽之物带到金殿之上，皆想看皇上会如何惩罚他。
万民书，他们不是没见过，可大部分根本进不了皇宫便被处理了，更何况进到金殿上，来到皇上的面前，这是不被允许的。
见血的东西都是忌讳，这也是刚才夜无双见瞳瞳额头出血出来求情的原由，可她没想到，五公子比她做得更大。
回头撇了他一眼，却见他正看着自己，他的眼里没有丝毫慌张，只有淡若清风的暖意。
“苍天在眼，皇上之福，您终于可以放心了。”
正在众人紧张的等待结果的时候，一声大哭从旁边传来，众人惊愕之下循声望去。
却见文渊阁老阁主文老正一把鼻泣一把泪的从角落里走来，作为三朝元老，早就不用上殿上，今天事出突然，他进来便没有离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站出来，还在那里大哭……
“文老，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随后铿锵的铁衣仄仄作响，来人仿佛携着千军万马，声势浩大，随着他的走动，铁衣摩擦出让人胆寒的脆响，仿佛是刀剑出鞘的杀气。
“臣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哐当一声，来人跪倒在地。
“襄阳王回来了，快快请起！”皇上的脸上浮现出喜意，素手虚扶。
“谢皇上。”
夜无双悄悄的撇过脸，看向旁边，襄阳王正好起身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夜无双觉得一道利刃刺来，晃得她眼睛生疼，连忙垂首跪好，不敢再看。
“老臣见过襄阳王，数年未见，您越发的英武了。”文阁主依然是那幅年迈体衰的可怜样。
“文老过誉了，几年再见，您的身子骨看起来还不错。”襄阳王铁衣作响，问道：“文老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将目光投向一边的五公子，眼中流动着异样的光彩。
夜无双偷看众人的神色，发现皇后和太子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而五公子则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文老终于开口，颤巍巍的来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将众人又一惊，皇上立刻站起来，说道：“文老有话直说就行，怎么行此大礼？”
“皇上，您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汪大人的预言。”
文老没有起身，浑浊的老眼蕴着热泪，希冀的看向皇帝。
然而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神色大变，尤其是跪在那里的官员。
一个个神色纠结，恨不得马上离开，皇家密事，谁也不愿意听！
襄阳王闻言，问道：“文老说的可是关于公子的那则预言。”
“没错。”文老点头，似自语般喃喃说道：“此子为祸星降世，有扰乱天下之象，需杀之，否则，终有一天，朝堂之上必血溅万民。”
这是夜无双第一次听到关于那则预言的内容，竟然是这么一句，在她看来荒谬无比的话，就因为这句话，他被禁锢了二十年，在他最得宠的年纪被掩埋，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自己的身份，二十年来，他只有一个代号，没有姓，没有名，孤身一人，似要活到天地的尽头。
何其不公？何其悲愤？
然而他，始终都是那幅表情，淡淡的，超脱了一切，仿佛所有人的关怀与不屑都与他无关，仿佛他才是那个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百态的人，而不是那个在众人看来可怜兮兮的落魄皇子。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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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只有文老喃喃的自语，再无其他声音。
“皇上啊，我们都理解错了。”文老声音悲切，声呼万岁。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一刻，就连皇后也不能淡定的，起身来到台阶前，眉头紧蹙。
文老咳了几下，似想站起来，夜无双连忙扶了他一把，自己则乖乖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