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衍揽住了她的细腰,将她圈在怀中,刮了一下她光洁的下巴,浅笑道“那如若我也去了西北,你是不是也是这般担忧”
萧月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低声斥道“人家跟你说正经事,你倒扯这些风言风语来调笑”说着,又幽幽说道“你不知道,我们萧家已经送出去了太多的男人,我还是看着三婶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心里难过罢了。”
陈博衍默然,他倒是真的不曾多想过这些。
一直以来,他们从长辈及夫子那里学到的,便是义无反顾的向前拼杀,将女人护在自己的身后,相信着只要自己能撑起一片天,那么身后的女人自然安泰。但她们心里怎么想,她们是否担惊受怕,他却没有怎么考虑过。
或者说,即便是考虑过,亦不能如何。
他们都不可能为了女人的眼泪,而停下步伐。战士们依旧会告别母亲妻儿踏上战场,而留在朝中的人也依旧不会停止同那些人的争斗。
陈博衍安抚也似的拍了拍萧月白,低声道“都知道凶险,但总要有人去。你三叔和你大哥,都是令人敬重的真英雄汉子。”
萧月白鼻音颇重,哝哝说道“我不想我的亲人当什么英雄,我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
陈博衍彻底没了言语,他不知道再说什么为好,那些虚无缥缈的安慰之词,对于萧月白全无用处。
好在,萧月白是安国公府的女儿,她明白事理道义,很快自己便转了过来,她说道“博衍哥,道理我都晓得,我没事的。”
陈博衍颔首“将来边境战事平息,他们自然就都能归家了。”
萧月白模糊的明白了些什么,她眸中微亮,说道“博衍哥,请你一定要让边疆平定,我也会帮你的。”
陈博衍点头,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我答应你。”
因昨日李氏已然点了头,今日周家过来提亲,自然是一帆风顺。
甄母同那老太妃并宋氏谈笑甚欢,李氏面带倦容,却也应对得体。她同宋氏早先便相识,彼此也算脾气相投,两个妇人都是青年守寡,可谓同病相怜,如今要做儿女亲家,更是多了些亲近和气。
萧柔亦被长辈招到了堂上见人。
她今日穿了一件桃红色对襟盘花纽子夹袄,一条松花色金枝绿叶缠枝芍药纹盖地裙,头上挽着随云髻,一头青丝使头油打理的乌润光泽,未用花朵装饰,只用一根芙蓉金簪挽着,面上薄施脂粉,光润亮泽。
萧柔原就生的好,这般打扮,既艳丽却又不失庄重,甚是得体。
宋氏早前也是认识萧柔的,心里也喜欢这个漂亮爽利的姑娘,只是因着门第相差,始终没敢起过别的念头。日前,她听自家儿子说起要到萧家提亲求娶萧柔,还不敢相信,直至陈博衍出面作保,皇贵妃又请了老太妃来当媒人,这才算信了此事。
眼前这个落落大方、艳丽出众的姑娘,就要当自己的儿媳了。
宋氏心里对萧柔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欢疼爱之情,只想同她好生亲近亲近。
这亲事,自然顺顺利利水到渠成。
两家换了名帖与生辰八字,宋氏将萧柔叫到身侧,自手腕上抹下了一枚水玉镯子,微笑道“定了亲,你就是我家没过门的媳妇了。今日虽然送来了许多东西,但那都是礼单上的,我自己还想送你些什么。这镯子是我戴了许多年的,今儿就将它传给你。不是什么好料子,好孩子别嫌弃。”
萧柔接了镯子,略微打量了一下,宋氏果然不是自谦,这镯子的料子实属寻常,既不透亮也没有水头,又因戴久了,有些微微发黄。
萧柔父亲早亡,但她怎么也是国公府的小姐,自幼的吃穿用度同萧月白是一样的,珠玉宝石、金银首饰见过无数,那眼光自然也是高的。
这样的镯子,不过是坊间寻常的首饰铺子里三四等的货,卖个普通百姓人家妇人的。尽管武安侯府落魄了,但宋氏好歹也是侯夫人,怎么会戴着这样的镯子且一戴便是许多年萧柔心中不解,但想到这是宋氏贴身戴了多年的,必定有什么缘故,含笑谢了,当即就戴在了手腕上。
宋氏瞧着,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欣慰的笑意,她将萧柔叫到了跟前,笑容和煦道“孩子,我家枫哥便交给你了。”
周枫在旁看着,眼眶却先红了,他抹了一把眼睛,没有言语。
那个镯子,是他外祖母传给母亲的。外祖母是个苦命的女人,原本只是外祖家中一个无名丫鬟,偶然被酒醉的外祖看上,得了一次幸,便有了母亲。
外祖从不曾将外祖母放在眼中,正房夫人也不管她们母女死活,外祖母熬了一辈子,没得过一件像样的东西,便将这镯子给了即将出嫁的母亲。母亲出嫁没过多久,外祖母便去世了。
母亲十分珍视这枚镯子,这么多年即便得了一些比这更好的首饰,也不曾替换。
母亲肯将这镯子给萧柔,可见对她的看重。
然而李氏却忽然出声道“且慢”
众人一怔,不知这丈母娘还有什么话说。
李氏浅笑问道“不知周家,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女儿”
宋氏倒是呆了,没想到她竟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毕竟,周枫立刻就要去西北,短短半月功夫委实过于仓促,怎么说也要等他回来。然而西北局势紧张,周枫这一去还不知要几年才能返家,所以亲事要先行定下。
如此行事,在京中也实在不算稀奇。
周府的人都以为李氏是默许了如此,方才来提亲,她此刻提出来,难道是想变卦借着周枫不能即刻成亲的由头,拒了这门婚事萧柔的脸顿时一白,莫非娘还是不肯答应她低低的声音急促道“娘”
李氏没有理睬她,只是向宋氏笑问道“不知亲家母,怎么打算的”
宋氏尚未答话,那充当媒人的老太妃轻轻咳嗽了一声,打圆场笑道“萧三夫人,两家孩子才说定亲,总要有个预备才是。哪里有这么着急说成亲的安国公府的姑娘,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的出嫁不是”
李氏没有接腔,还是看着宋氏与周枫,郑重问道“周家,打算几时娶我女儿”
宋氏是个格外腼腆柔软的女子,她一时窘住了,半晌才轻声道“怎么,也得等枫哥从西北回来。”
李氏笑了笑“这般说来,周家是打算拖我女儿几年”
周枫倒也急了,他上前一步,红着眼睛大声道“伯母,我去了西北一定奋勇杀敌,建功立业,得了功劳,回来好风光的迎娶阿柔”
李氏笑了,摇头道“不必。”
众人各自哑然,只当她真要变卦,连甄母与林氏都变了脸色。
甄母低低斥道“老三家的,这般不像话”
李氏却道“再过五日是黄道吉日,周府便预备办喜事吧”
她这话一出来,堂上顿时一寂,在场之人皆呆如木鸡,不知这三夫人到底唱的哪一出。
宋氏更是傻了,不由问道“亲家,你这意思是让两个孩子五日之后就成亲”
话到尾处,竟而忍住扬了起来
五日
仅仅五日的功夫,哪够预备一场周全的婚事这又不是乡下的柴火丫头,铺盖卷一卷,连大红衣裳都不必穿,跟了汉子去就是堂堂安国公府的小姐,受得了这份委屈萧柔却忽然明白过来母亲的用心,她心头一酸,轻轻呜咽了一声。
李氏看着周枫,浅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周枫早已傻了,听她一问,方才如梦初醒,慌忙跪下磕头“多谢伯母成全”
堂上人虽多有疑惑不解的,面上却还是各自堆欢贺喜。
萧月白听到这消息时,正在院中偎依在陈博衍的怀中。
她将头从陈博衍的胸前抬起,疑惑道“这怎生可能你是不是听错了”
琳琅急切道“我听的真真的,果真就是五日不信,姑娘只略等等,这信儿马上就来。”
萧月白不语,半日才叹了口气“可怜了三婶这一番心思。”
陈博衍却不大明白了,他问道“这是何意三夫人怎么突然就改了心思,急匆匆要他们成亲再说,五日之后就成婚,未免草率。”
萧月白幽幽说道“你们男人,当然不会明白这些心思。三婶儿,是想让他们能多相处些日子。”
陈博衍说道“待阿满自前线回来,再安安稳稳的成婚,不好么”
萧月白摇了摇头“来日方长,不如眼前为欢。即便将来有些什么,两个人总也是好过的,能够少一些遗憾。”
萧家的女人,对于这样的情形,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竟都有些习惯了。
陈博衍听出了她中的怅然与沉重,他握住了她的手,郑重道“你放心,大伙都会好好的。”
萧月白向他一笑“我信你。”
萧柔与周枫的亲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然而五日的功夫,委实过于仓促,国公府中人人肚中议论,但因甄母下了严令,没人敢宣之于口。
尽管如此,周家的聘礼与媒人的身份,还是为萧柔挽回了许多颜面。
婚期如此紧迫,安国公府中人人都忙碌起来,甄母虽有几分不满李氏的安排,但还是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