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嘴角微微一勾,说道“这丫头大了,难免有些念头了。你是订过亲的人,远着她也好。”
陈博衍便答道“老祖宗这个放心,孙儿知道分寸。郡主大了,男女有别,平日里也并不见她。”
太后似是满意,笑了一笑,又问道“出宫见你母亲去了她几时回来”
陈博衍说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儿是才见了母亲,母亲那边已收拾上了,大约这两日就要回宫了。待回了宫,母亲必定亲来给老祖宗磕头谢恩。”
太后仿佛来了兴致,她睁眼坐起,挥退了捶腿的宫人,说道“哀家,倒也不用她这般孝敬。然而,她也该回宫,管管这些事了。到底,她是淑妃,不是底下那不成器的。宫中无有皇后,她是四妃之一,该担起这个责任。”
周朝宫廷,一后四妃,分别为贵淑贤德。
除却皇后是后宫至尊,总管一切事务,那具体的分项,则由四妃分担管辖。
大周后宫晋升,并不看产子或恩宠,而是看其身在其位,分内之责完成的如何,以及年份长久。如此,既防了狐媚惑主,也保了后宫的稳定安泰。
淑妃当初,也是在婕妤、昭仪的位置上熬了几年,因才干出众,颇受皇后与太后的赏识,才升到了现下这个位置。
如今,孝靖皇后病逝,四妃上唯有两人,贤妃身子不好,常年有病,干不得事,后宫的事务除却太后总领,详细便由淑妃管辖。
淑妃总领宫务以来,倒是四平八稳,她处事有方,赏罚分明,宫里人无不信服。
可自从出了个胡欣儿,一切便都乱了起来。
陈博衍晓得太后所说,停了片刻,便顺话说道“老祖宗说的是,然而如今的态势,母亲即便回来,怕也出不得力。”
太后看着他,眼角微挑,摸了摸腕子上的玛瑙手钏,说道“哀家知道你的意思,然而总躲着也不是个法子。宫里,不能任由这等奸邪之人兴风作浪、胡作非为”
陈博衍听得太后口气隐隐含怒,便静默不言。
果然,太后又道“这为后为妃,比不得寻常人家的妻妾。即便是平头百姓家里的妻妾,也总以家中和睦兴旺为要,何况她们繁衍子嗣,开枝散叶,服侍皇帝,虽也都要紧,但更为重要的是不能任着皇帝的性子来,能时不时的提点一二,仔细打理宫廷,稳定内帷,解皇帝的后顾之忧。这一昧的以姿色声乐来取悦于人博得恩宠,真是娼妇所为”
太后这一番话,说的极狠厉极重,陈博衍却知,她指的是前两日发生过的一件荒唐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是初四啦
谁是第四个宝宝
第41章
陈博衍依旧没有接话,那件事却不是他这个晚辈可以插口的。
太后端起一旁的描金五彩瓷小盖碗,竟一气儿喝了半碗的茶水,将茶碗重重的撂在桌上,茶水溅了些许出来。一旁侍立的宫人,又赶忙给添上了。
太后缓了缓,方才又斥道“这胡氏,与孝靖皇后也是同出一脉,一个府邸养出来的女儿,心性品格竟是一个天一个地。胡氏,为了自己恩宠,竟然无视宫廷法纪,不顾皇帝龙庭,秽乱宫廷,使出那等下三滥的手段来,这等人竟然还妄想爬上贵妃的位子,她也配”
太后所言,乃是前两日,胡欣儿侍驾之时,竟招来三个十四五的女孩子,一起服侍了皇帝。
此事,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幸而太后一力弹压,方才不至于流出宫廷,贻笑大方,进而惊动那些御史言官。
太后极其恼怒,勒令那胡欣儿在寿康宫外的地平上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晕厥过去,任凭皇帝如何求情,始终不肯饶恕。
依着太后的意思,还要将这胡欣儿废作庶人,打入冷宫。
皇帝则无论如何不肯答应,母子两个为了一个胡欣儿竟险些伤了和气,太后见他迷恋胡欣儿到如此地步,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令胡欣儿闭门思过。
这件事在宫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陈博衍多少有些耳闻。
乍听此事,他也有些诧异,这胡欣儿的性子竟比上一世变得更加淫邪无耻,上一世她倒还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
但仔细一思量,陈博衍倒也想通了。
自从重生回来,胡欣儿的日子不算顺遂,除却太后的弹压,自己也没少让她难受,这胡欣儿心中是没底了。她不过是个新晋宠妃,在宫中无有根基,也没有什么正经的本领,比起其他依着宫规升上去的妃子可谓一无是处,也只会以这等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来取悦皇帝。
陈博衍想通此节,按下了心事,看着太后气逐渐消了,方才说道“老祖宗身子为要,别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自己。”
太后又气又笑“有这样的人在,哀家想不气坏自己,都难了”
说话间,外头人忽传“皇帝驾到。”
陈博衍面色不改,自位上起来,立在了太后身侧。
皇帝进得门内,见了陈博衍,微微一怔,说道“原来老四在这里。”说着,便向太后问了个安。
太后淡淡应了一声,吩咐宫人给皇帝放座。
陈博衍这方又向皇帝行礼,寒暄已过,皇帝便坐了下来。
太后先问道“年下事务繁忙,皇帝今儿个过来,所为何事”
皇帝脸上微微现出些尴尬的神色,但转瞬即逝,说道“新年就在眼下,今年宫中还要宴请百官家眷,正是团圆的大好日子,又彰显了我大周的气度格局。母后之前所提,果然极好。”
原来,这年三十宫宴宴请京城里那些权贵世家,是太后的提议。
太后淡淡一笑,说道“皇帝想说什么,就直说。咱们母子之间,还需绕这个圈子”
皇帝让这话噎了一下,看着太后那精明闪亮的眸子,微微一顿,但最终还是说道“这阖家团圆的好日子,缺了谁少了谁,都是不吉利。就连贤妃,身子不好,那日也要来的。所以,朕便向母后求个情”
他话未说完,太后便打断道“你这是想让哀家开口,放了那个妖孽”
皇帝心中微怒,但到底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温言说道“母后对胡昭仪,是偏见的过了。她人年轻,不懂事,所以胡闹了些,但对儿子是十分尽心尽力的。这后宫所有的嫔妃,总不及她服侍的细致。”
太后却冷笑了一声“这话哀家倒信,千古小人,都是这幅做派”
皇帝忍了气恼,说道“母后,这欣儿同孝靖系出同门,您当年那么疼爱孝靖,为何如今这般厌憎欣儿莫非,只因为欣儿不是嫡出”
太后长叹一声,斥道“皇儿,哀家几曾存过嫡庶之见当年开国的高祖皇后,出身更是低微,却是个女子辈中的楷模。哀家早就教导过你,这一个人若是只知讨好于你,纵容你的性子,那多半居心不良。年轻不懂事的宫妃多了,怎么没有一个能行出她那样子的荒唐事来别说宫妃,便是民间,哪里听闻过这等奇闻异事如今出在了皇宫,你不说惩治,你倒还纵着她淑妃被她气走,如今难道连哀家也当被她撵走,才如了皇儿你的意么”
皇帝听她提起淑妃,不由看了一旁的陈博衍一眼。自从进来,这儿子便立在一旁,不言不语,安静异常。
皇帝忽有几分不自在了,陈博衍近来的疏离冷淡,令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毕竟,陈博衍曾是他最为疼爱、也最为自傲的儿子,淑妃也同他多年的夫妻情分。自从孝靖皇后病倒,宫廷内务多倚仗淑妃,也全凭了她的才干,才四平八稳到如今。
皇帝念起这些旧情,心中更为触动,便向陈博衍道“你母亲,在南安寺中可好”
陈博衍回道“母亲一切安好,劳皇上记挂。”
皇帝听他口气淡漠,心里更有几分不好受了,踟蹰片刻,又说道“该过年了,她也该回来团圆了。”
陈博衍尚未说话,太后已先冷冷插口道“有那么个妖孽祸乱宫廷,她回来自找气受么”
皇帝被母亲当着所有人面训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已当真生出了几分怒意,他说道“淑妃离宫,是为孝靖皇后祈福,同旁人有什么相干儿子一向是孝敬母亲的,母亲也该怜惜儿子这把年纪才是。”
太后见他竟为了个昭仪与自己顶嘴,不觉睁了眼眸,道了一声“皇帝,你”
陈博衍于夜宴是早有谋算的,眼见太后与皇帝争执起来,便插口道“老祖宗,可容孙儿说句话”
皇帝不语,太后说道“博衍有话,但说无妨。”
陈博衍便道“皇上所言不错,三十夜宴是宫廷团圆之日,缺了一角难免有不详的意头。”
太后听他这话,不合心思,皱了眉头。
只听陈博衍又道“胡昭仪既是昭仪,便当分管宫中绣坊事务。如今已是年根,各处忙的不可开交。母亲一时不能回来,即便回来,一时也难接手。这些日子,孙儿瞧着老祖宗为了这些事忙碌不堪,着实疲惫,与其叫她闭门思过落个清闲,不如令她出来做事。如若做得好了,也算戴罪立功。”
太后不悦,尚未开口,皇帝已先说道“皇儿说的有理,就照此办理胡昭仪关着闭门思过,其实全无意思,不如叫她出来做事。母后,你觉老四这主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