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模仿起秋大姑的神情,颇有几分气势。
郑飞扬狐疑道,“要还钱?还两倍?”
这似乎就不是吃软饭,倒是被打劫了吧?
“自然!再说,万一有活干呢?那些吃软饭的都是小白脸,瞧你黑的,谁养啊?”
摸摸自己黝黑脏乱的小脸,郑飞扬又多了几分安心。
那,那就去瞅瞅呗。
今儿两个小姑娘到了葛家,便显出几分心事。
秋大姑眯了眯眼,把葛大娘先支出去买菜了。
叶蓉眼巴巴瞅着,不敢吱声。
美娘狠狠心,硬着头皮将花样子递上,就想开口相求。
偏秋大姑不给机会。
摆手让她噤声,自拿起笔墨,开始勾勾画画。
美娘无法,只得拉着叶蓉出去洗衣裳了。
也顺便拿了把锄头,递出去给人干活。
秋大姑在屋里冷眼瞧着,轻哼一声,并不多话。
直等葛大娘买菜回来,惊奇了。
“哟,这谁啊?把菜地都翻了。啊,是飞扬呀!”
美娘帮忙表功,“水缸也是他挑满的。”
秋大姑从里屋出来,冷着脸一眼扫过去,不意瞥见两只圆滚滚的小奶狗。
正帮忙叼着枯枝石头扔开,勤快得不得了!
“呀!哪来的小狗?”
美娘心虚道,“它俩,也没娘了。嗯,小飞哥他也实在……”
“哎哟,瞧这脏的。快打些热水来,给它俩洗个澡。”秋大姑完全不理人,眼里只有两只狗狗了。
一面嫌弃着,一面进屋找干净的旧衣裳。
总得给狗擦擦呀。
又问葛大娘,“你今儿买肉骨头没?否则一会它俩吃什么?”
这,
就是同意留下了?
几个少年少女都瞪大眼睛,葛大娘笑骂,“今儿就买了副猪肚,莫非它们还敢嫌弃?”
秋大姑冷哼,“那你还不赶紧炖上?瞧这小气模样。”
葛大娘笑着不理她,自去料理菜了。
美娘追上去想解释,葛大娘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小姑娘倒也罢了,那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来干活却是没钱的,一天三顿,管饭就是。”
他们,他们也只求如此啊!
美娘又感动,又歉疚,“对不起,大娘,给你们添麻烦。要不往后,往后有活干时,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呸!”秋大姑寻了旧衣裳出来,站厨房外听见,又骂起人来,“那小子是没胳膊还是没腿?要你养。嘁,你有这许多善心,怎不拿去喂狗?”
美娘给骂得灰头土脸。
秋大姑又训起干得热火朝天的郑飞扬,“嘿,小子,你要姑娘养么?”
不!
郑飞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爹说过,咱老郑家的汉子,宁可穷死饿死,都绝不吃软饭!”
秋大姑这才满意,又嫌弃道,“瞧这一身,啧啧,比狗还脏。一会儿不洗干净,不许进屋!”
说完甩他一个老大白眼,并一身干净旧衣裳,然后指挥着叶蓉,去给小狗洗澡了。
葛大娘低低直笑,“别怕你秋大姑,她就一张嘴巴坏。”
美娘乌眸微潮,“我知道的。她跟大娘,都是好人。”
否则也不会什么都不问,就把郑飞扬连两条小狗都收留下来。
但就算人家不问,美娘却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是小飞哥,教我读书识字的。”
人人都以为林俊仁是童生,林鹏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美娘必是跟父兄学的。
但其实不是。
是毫无血缘的郑飞扬,看出小美娘对读书的渴求,父兄又不肯教,才闹着上了学堂。
直到他爹过世,凡他上一日学,便回来教美娘一日。
从未间断。
从前年少懵懂,美娘也没意识到这事有多了不得。
直到落水进了汉王府,仅凭识字就得了瑞姑及众人高看,美娘才惊觉,自己受了多大的一份恩情。
堂堂王府,识字的人都不多。这天下间能读书识字的女孩,又有几个?
所以小姑娘惦记着这份情谊,她是一定要报答的。
葛大娘突然很想摸摸她的头,手上却都是油,只能慈爱道,“你也是个好孩子,大娘都瞧着呢。你秋大姑啊,这辈子也不知帮过多少人,她也是吃过大苦的……哎,不说了。你去调些玉米面糊糊,中午咱们多烙些菜饼子,配汤来吃。”
这个自然。
添了郑飞扬这张嘴,不加些粗粮和菜,哪里够吃?
只没想到,秋大姑也是吃过苦的人。
表面上看,真不象。
什么家务都不会,且各种精致讲究,还以为是落难小姐,居然不是?
那她是怎么养出这副派头的?
第23章 树敌
虽有些准备,可午饭时,郑飞扬还是把大伙儿惊了一回。
太能吃了。
猪肚汤他没好意思多喝,只一碗。可那玉米面烙的菜饼子,他足足吃了一盆!
比众人加起来还多。
就连剩下的菜汤菜叶儿,也无一浪费。
但凡被他扫过的盘碗,跟狗舔过似的,明晃晃都能照见人影。
瞧那模样,似乎还有余力。
秋大姑一指戳向郑飞扬,恨不得即刻瞎了,“你!往后要是再敢这副吃相,就按狗食给你饭吃!”
郑飞扬低头,看看俩小狗那巴掌大的小碗,面目扭曲,如吞黄连。
秋大姑又瞪向美娘,“阿蓉洗碗,你跟我来!”
美娘很心虚,总觉得给人惹了个大麻烦。
所以对着秋大姑拍给她的新花样,就算有些地方不太懂,也不敢问。
只出来找葛大娘求助,“这些样子我也没做过,若不会,明儿能来请教吗?”
葛大娘噗哧笑了,“你秋大姑眼光一流,手艺却是末流。衣裳破了都不会补,何况这些?”
美娘一愣。
方才秋大姑戳向郑飞扬时,分明见她指间有薄茧,还是经年累月留下的。
又会配色画花样子,才猜她是高明绣娘,却又不是?
她又断不可能是瑞姑那般人物。
瑞姑虽冷肃端方,但长期服侍贵人,一举一动,自有规矩。
但秋大姑却更显肆意张扬,写意风流。
到底什么人呢?
葛大娘虽对她的手艺各种鄙视,对她的眼光却极为信服。
“你秋大姑虽不会针线,但她若画了,定是能做的。横竖这些花样子你都会,就多琢磨琢磨,小小偏差也是可以的。横竖这些天有飞扬,你们也不必来了。”
她配了线给美娘,又数出十文钱来。
美娘不要。
才给人招来这么大只饭桶,哪好意思要钱?
葛大娘硬把钱塞给她,“哪里真是工钱?跟你们逗乐子呢。横竖往后也没了,拿着吧。你好生把这些花样琢磨出来,回头大娘还指着这些挣大钱呢。”
美娘一听这话,美眸晶亮。
省钱总归有限,挣钱才是王道。
“不是说,才遭了灾,没生意么?”
“也是我眼界窄了,还是你秋大姑有见识。咱这双河镇卖不起,何不送到芜城去卖?”
啊!
美娘秒懂。
芜城属江州地界,但与属湖州的双河镇,只一江之隔。连车带船,三四天即可到达。
那里水陆齐汇,四通八达,美娘虽没去过,却也听说十分的繁华热闹。
葛大娘道,“你秋大姑说啊,这世上,还是有钱人的钱最好赚。你把这几个花样子弄出来,回头要是看着好,咱一样做个几百条,送到芜城去卖。到时说不得小美娘,还能给大娘当个小掌柜呢。”
掌柜不敢当,但美娘依旧干劲十足的回去了。
就算为了填上那只饭桶,她也得撸起袖子加油干哪!
京城,皇宫。
徐贤妃的礼物,已经快马加鞭,送到了皇后所居的坤宁宫。
徐皇后的心腹宫女,珍珠十分气愤,“贤妃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送一堆小姑娘的东西来,这分明是诅咒皇后娘娘,生不出龙子!”
“闭嘴!”徐皇后抚着高高隆起的肚腹,目光微沉,“本宫若怀着龙子,岂是她诅咒几句就没了的?罢了,收起来吧。”
她微微闭眼,也想劝自己不生气。可——
还是好气!
那个没见识没头脑的蠢妇,总有法子恶心到自己。哪怕是去了湖州,还这么不安生。
当初,怎么就没弄死——
“陛下到!”
徐皇后忙调整脸色,睁开眼,见燕成帝已经兴冲冲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夫君生得真是英俊,尤其高兴起来,整个宫殿都似乎亮堂了。
徐皇后不觉也带上几分笑意,“陛下今儿怎么这么好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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