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村里人已渐渐出来了,看见林香莲也要卖小吃,都好奇的站着看。秦春娇她们是卖吃食的,林香莲竟然也要卖吃食,这不是当面撞上了?
林香莲之前和秦春娇的矛盾,大伙都少都隐约着听到了些,这会儿瞧着她们两个针尖麦芒的对上了,都围着看热闹。
秦春娇也是看见了这情形,才按住了董香儿,且蓄意大声斥责了林香莲一顿,将这道理讲给众人听了个明白。
林香莲这套把戏,无过是要演给人看,要人可怜她,站到她那边去。
若是董香儿适才一个没忍住,真的和她吵了起来,村里人瞧着,难免就会以为她们两个仗势欺人,欺凌孤女。原本村里就有人眼热她们的生意,如此一来就更有话说了。
秦春娇虽然不怕她们,却也不肯让人落了话柄。
再说了,这儿不比村里,路口人来人往,这话传扬开去,坏了她们的名声,势必要影响生意。
林香莲的脸色微微一白,还想再说什么,秦春娇却抢先说道:“这路宽绰,容得下咱们两家的买卖。我没拦着你,你也不用来说这些惹人发笑的话。”撂下这句话,便拉着董香儿,推车到了自己平常摆摊子的大榆树底下,收拾预备开张。
村人瞧了半日热闹,逐渐咂摸出滋味儿来,看着林香莲,颇有深意的笑笑,渐渐散去了。
林香莲的脸色微微有些惨白,她立在晨风之中,鬓边的乱发被吹得纷纷扬起,配着单薄的身子,颇有些萧瑟的意味。
她眯细了眼眸,咬着嘴,盯着秦春娇的小车,停了片刻,才走到路的另一侧,站住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从秦春娇回来,自己仿佛就诸事不顺。一向管用的做派,到了她跟前就不灵验了。
她看了眼篮子里的吃食,她娘昨儿不知怎的,突然买了白面和鸡蛋回来,做了这些东西,硬逼着她来村口卖。
林香莲脸皮薄,起初不愿意,耐不住林婶儿软磨硬泡,又说秦春娇都能干成的事,她干不成么?
林香莲对秦春娇原本就颇为不服,被林婶儿这样一挤兑,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然而这抛头露面、风吹日晒的事情,真不大适合她呢。
董香儿搬着桌凳,嘴里便嘟哝道:“瞧她那副样子,好似谁欺负了她一样!看着咱们做生意眼热了,也跑来干买卖。”
秦春娇脸色淡淡,说道:“三姐,不用理她。我说了,这路宽了,谁都能来做生意。可是能不能赚到钱,就要看个人的本事了。”
林香莲生意好不好,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其实她也从没把林香莲当回事,若不是她总来纠缠易峋,她也不想给她难看。
至于这对面做生意,那是世间常见的事,如她所说,饭碗在这里,能不能端的起来,就看个人的了。
董香儿听了秦春娇的话,原本烦躁的心情倒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对妹子的手艺有信心,也不信那林香莲能抢去她们的生意。
随着时辰推移,往日里那些老食客们,渐渐来了。
这些人是吃惯了秦春娇摊子上的东西,本就是奔着她来的,连瞧都没瞧林香莲一眼。须臾的功夫,秦春娇那小摊子上,又坐满了人。
秦春娇和董香儿忙着招呼客人,也就再没心思和功夫去想林香莲的事了。
除了这些来吃饭的,还有些妇人来寻她买豆腐。
秦春娇做的豆腐,不管是老豆腐还是嫩豆腐,都格外的好吃,豆香浓郁,老豆腐筋道,嫩豆腐鲜嫩,要价也不高。左近没有市集,最近的宋家集子也要些路途,有了这个小豆腐摊子,真是方便了许多。
那些来买豆腐的妇人,看董香儿已经是媳妇打扮了,不想那么多,见着秦春娇生的模样俊俏,又这般能干,还是个姑娘装束,便打听着她是哪家的姑娘,许了人家没有。
秦春娇小嘴微抿,含着笑,忙活着,顾不上回那些话。倒是她的老食客,有几个知道底细的,大声说道:“你们就别做梦了,秦家妹子早就有婆家了,只是碍着男人没出孝,还没成亲。你们可仔细着,她男人可不好惹,闹急了小心人家打上门去!”
这乡间人玩笑起来没太大的忌讳,那些妇人听说秦春娇已经有了夫家,同那些食客们一来一往的笑骂,又夸秦春娇好福气,必定早早的就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林香莲站在路边,看着对过那小摊子上的热闹,喧哗笑闹声如浪一般一波一波的过来,自己这里却冷冷清清,那场景真是一天一地。偏生她又极好面子,喜欢意气之争,眼里瞧着这情形,心里的滋味儿真如被油煎一般。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倒也有赶路的过客,向林香莲买吃的东西。
倒也不为别的,毕竟这路上来往的行人多,赶路的人要买干粮果腹,秦春娇的小摊子生意实在是好,随时都排着长队,人等不及,就到林香莲这儿来了。
一老汉带着个娃儿,走过来问道:“丫头,你卖的啥?”
林香莲脸上一红,含蓄着笑道:“老伯,我卖的是煮好的五香鸡蛋和糖心馒头。”她这面馒头倒不是寻常的白面馍馍,里面用白糖和猪油丁做馅儿裹了,才上锅蒸的,叫做糖心馒头,倒也是一种点心。
那小娃儿不过五六岁大,什么也不懂,听见有糖馒头和煮鸡蛋,便闹着要吃。
那老汉看了秦春娇的小摊子一眼,有点迟疑。看着那些食客吃的香甜,他也很想试试,再说走了一路有些渴了,喝些豆腐脑解解渴。
林香莲瞧出来,笑了笑说道:“老伯,那边生意是好,但您过去不是还要等?再说了,一碗豆腐脑要五文钱,饼子两文钱,糕要四文钱,这也忒贵了。我跟那位姐姐相识,她是相府里出来的不错,但是不是相府里的老爷太太都爱吃她做的东西,那谁知道呀?您老能去问吗?您花这份冤枉钱干嘛?您说是不?”
老汉听着,有些将信将疑,便问道:“那你这点心和鸡蛋,要多少钱?”他想着,净白面的糖心馒头,煮好的五香鸡蛋,怕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谁知,林香莲说道:“馒头两文一个,鸡蛋一文一个。”
这价钱,真把那老汉吓坏了。
白面和鸡蛋,都不算什么廉价的吃食,这又是做好的,竟然只卖这个价钱?这也忒便宜了!
一旁有人听见,也插口问道:“姑娘,你这价钱不亏本吗?”
林香莲笑道:“不亏,各位大哥大嫂老伯们,这些东西都是咱自家产的,就是做了一下拿出来卖的。想着大伙路上肚子饿,给大家伙行个方便,挣多挣少都是挣。咱可不是掉进了钱眼儿里的,能卖出个黑心价来!”她这最后一句,故意提高了音量,叫对面的人都听见。
围观的人听说这馒头和鸡蛋竟然这么便宜,都纷纷要买。
鸡蛋是带着皮煮的,只是敲了些缝出来,一手交钱一手拿去。那馒头却要拿干净叶子包裹了再给人,林香莲一时竟也忙的手足无措。
秦春娇分明听见了林香莲的话,却只当没有听见。
董香儿动了气,想要过去找她理论,却被秦春娇拦住了。
秦春娇低声说道:“不管她,这么多客人呢,别闹了笑话。”
董香儿只好忍了,却又气哼哼的摔着抹布:“我们咋就黑心了?!妹子你一大早起来磨豆腐,蒸糕,那个辛苦,她来试试啊?!这份辛苦,不值钱吗?!”
秦春娇瞥了林香莲那边一眼,一群人围着,看着倒像是红火的很。她不是见不得人好的人,更不在意林香莲生意好不好,但林香莲最后那句话让她有些上心。
既然敢骂她卖的是黑心价,那林香莲那些东西开价多少?
白面是细粮,鸡蛋更不用说了,乡下人都是存着换钱的,家里有了病人或怀孕生产的妇人,再或是来了客人,才拿出来吃的。卖少了是真亏,若是卖个四五文,那她凭什么说自己卖的是黑心价?
秦春娇心里存着疑惑,但又不好去问,只得先压了下去。
小摊子的生意还是很好,光凭着回头客,就能耗掉她大半的吃食。这天又是不到晌午的功夫,东西便全卖完了。
姐俩收拾了家伙,推车回去,临走前林香莲那边却还有些客人。
一路上,董香儿便骂骂咧咧,秦春娇没有言语,心里只觉得奇怪。
到了傍晚,易家两个男人带着赵三旺回来了,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外头四处奔走,收购油菜籽、花生、芝麻等物。
这事儿也不大容易,毕竟上好的存货,其实都是有主儿的,是人家一早预定下的,没法挪出来给他。
而乡里农家,好的都早早卖了,那些不成话的,也用不成。
所以,三人跑了这些日子,也没寻觅到多少。
这可不是秦春娇拿黄豆做豆腐,买个几十斤就成了。
榨油用的量极大,一时也没个着落,三人故此都有些烦恼。
晚饭时候,秦春娇烧了野鸭肉面,之前做的酸笋已经可以吃了,切成细丝放在面上,还搁了切细的小红椒,酸辣开胃,极适合跑了一天的男人们。
但三人都默默吃着,谁也不言语。